C19

今时今日的梁霜影,使万思竹不禁想到了自己。

“少峰跟你们都说是他自己的原因,其实……是我不可能有孩子。”

从小万思竹就是一个性格乖戾的孩子,好奇心旺盛,急于探索世界,青春期亦然,越是不被家长允许的事儿,越要尝试,比如,抽烟喝酒;比如,认识了一个玩乐队的男人。

她是偏执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每一个优点都被放大,每一个缺点都被忽略。

那个男人比她大整整十岁,将她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这就是爱情,甘心献出自己。而后来,男人染上毒/瘾,警察把门砸得砰砰响,他要从阳台外的楼梯逃跑,料想不到,被她给拖住了。

她哭着说,不会判多久的,说不定进去就能把毒/戒了。

当下只想要脱身的男人模样大改,用最肮脏的词汇辱骂着她,错手将她从铁皮的楼梯推下去。

那一天,已经怀有身孕的万思竹,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整个子/宫。

醒来的时候,她见到了自己曾经扬言要与他们断绝关系的父母,短短几个月,他们像苍老了几年,脸上再不是失望透顶,只剩心疼。

这会儿的万家还是如日中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一个蹲号子的人,何其简单。

所以,万思竹谎称自己半夜走在路上,被人拖进小巷子里,她被药晕了,记不起那犯人的容貌,一点都记不起了。

如果没有遇上梁少峰,也许她早已经自我放逐,浑噩度日了。

那么,梁霜影会有这样的运气吗?赌不起。

十七八岁的年纪要是被人带错路,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梁霜影深知小婶与她大伯是一路人,从来不会蛮横无理的捆绑着她、压着她的脑袋,逼迫她幡然悔悟,而是伴着医院走廊之中,来来往往的声音,用平淡的语调,小声地告诉她这个秘密,并且相信她能够懂得,能够看清悬崖,停下脚步。

梁父梁母赶到的时候,看见梁霜影坐在那儿,正默默的抹眼泪,便以为是哭梁少峰,再正常不过。

关于温冬逸的,万思竹半句都没说。

梁少峰连着吊了几天水,才准备开始做化疗,期间天天被灌冬虫夏草煲的汤,按照医生建议的食谱吃,没人管他是不是有食欲,看着有点可怜,所以今晚小婶回家换洗衣物,梁霜影照顾他吃饭,还剩小半碗的主食,就没有勉强他。

梁少峰睡了又醒,迷瞪瞪的转过头,房里只留着一盏壁灯,一时竟忘记是在医院。

“快考试了?”

听见他虚哑的声音,梁霜影抬头,又点点头。

“有把握吗?”

她摇头,举了举手里的书本,“临时抱佛脚呀。”

他笑了笑,说话慢慢地,刚刚我睡迷糊了,好像看见你小时候的样子,才发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可能,大伯等不到你嫁人的那天,所以你记住,你小婶根本不会编辫子,到时候别让她给你梳头……

梁霜影把书一盖,趴在床边哭了。

鼻端那股医院寝具的味道,难闻的要命,凭什么说终将要盖在他的头上,还有他班里那群小兔崽子,平时少让他受点气不行,非要落到这般,熬夜去折一罐纸星星,才甘愿。

他不该讲这些,于是,一遍一遍的对她说着,对不起啊。

厄运就是一份打包文档,解压之后,里面的文件逐个飞出。

当天晚上,梁霜影回到家之后,看见饭桌上搁着的烟灰缸里,戳着一个个比小拇指短的焦黄烟屁/股。父母面对面坐着,又有些话要避开她谈。

梁霜影识趣的进了自己房间,却悄悄偷听门外父母的对话,原来是她的艺考没过。

覃燕愤不能平的说着,名额都是给关系户的,考官根本目中无人,还有好几个家长巴巴的送礼,这种学校不上也罢。百般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认她女儿输在了公平的赛制上。

“……我也不想她离家太远,你托人找找路子。”

听到这儿,梁霜影将门缝轻轻关紧,若无其事的坐在书桌前,然而骗不过自己。

不是都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她自己将西瓜扔了,那么芝麻呢?

按亮了手机屏幕,点开信箱,全是她发过去的消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复。

盯着屏幕放空了会儿,她紧抿着唇,又给他发过去一则:「你是不是再也不准备理我了?」

发送成功,梁霜影把头埋在桌上,抵着自己的手臂,被闷热的空气告知,这个夏天已经在窗外,心底漫延上阵阵无力感。

-

上学的时候,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跳的、自以为聪明其实很蠢的男生。

他们班的胡闯,包揽了这项殊荣,常常气得班主任指着他的鼻子,你叫什么胡闯,你干脆叫胡闹算了!

距离高考愈近,他们就愈像个陀螺,稍有松懈就被抽打一鞭,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旋转着,奋笔疾书的自我催眠——学习使我快乐。

距离九点结束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胡闯把卷子一撩,挠着脑袋打起了哈欠,找不到耳机就把歌外放,歌是《七里香》,他的最爱,也绝对想不到将来有一天,学校对面新开了间冒菜馆子,就用了这个名儿,再不单单是秋刀鱼的滋味了。

因为旋律的耳熟能详,导致了副歌部分的大合唱,头顶电风扇的声音都掩过,肯定是要引来教务处巡班的主任,他在走廊的窗外,吼了一句,谁在唱歌!

那个白痴吓得大声回答,“周杰伦!”

哄堂大笑。

俞高韵跟他关系瓷实,笑得最大声。

高考前三天,放假备考,再没有人高喊着爽啦,大家自觉的收拾抽屉,摆正桌椅,这一刻似乎所有小恩小怨,都将随着他们从教室前后两扇门,接踵着各奔东西,而一笔勾销。

最后一次回学校,是交志愿表的那天。

下了一场绵绵细雨,公交站的遮棚底下,她与少年互望着,他有一双水手的眼睛,可以眺望航海的路线,而他说,“梁霜影,我喜欢你。”

她低头,“……对不起。”

“没想让你道歉……”俞高韵歪着脖子,难为的说,“我就是憋了很久,不说出来难受。”

梁霜影觉得自己很吝啬,挤不出个笑脸。

他尴尬的转了转腰,想起什么,又问,“你报了哪所大学?”

“同侨。”

他睁圆了眼睛,“珠江同侨?”

她点头。

俞高韵一脸懊恼的说,“孟胜祎说你要报京川的大学,我就把志愿填了京大,这下惨了,估计考上了。”就为了这事儿还跟他妈闹得不太愉快。

一辆公交将要驶入站台,轮胎哗哗的压着水,如同一头老牛般,隔着十几米都能听见它粗重的喘息。

俞高韵向远处瞧了眼,对她坦然的笑着说,“以后……常联系。”

他伸出了拳头。

梁霜影愣了愣,抬手,握拳,跟他碰了下。

“走了。”他说着,拎起卫衣的帽子,盖过头顶。

少年从表白到告别,一点不拖泥带水像个侠客,最后很酷地摆摆手。

可是,喜欢的人只能喜欢,没办法在一起,终究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傍晚回到家,覃燕难得做了卤味,梁霜影急着去洗澡,随便挑了个,幸运的是溏心蛋黄。

当热腾腾的水花将她从头淋到脚,她想着,会有好事儿吗?

于是,从浴室出来的第一件事,拿来手机,发现没有任何消息,她泄气又生气的写了一条:「温冬逸,你还活着吗?」

发完就把手机扔到,找到吹风机,吹干头发,热风鼓噪的堵着耳朵,隐隐约约似有铃声传来,梁霜影疑惑的关了吹风机,手机铃声乍然而现。

划过了接通,她撩开挂着水的头发,将手机贴着耳朵。他说,托你的福,活得还可以。

又说,下楼,我见见你。

天黑的无声无息,连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却仿佛从没下过一般。

男人站在了路灯的后面,灯光画出的圈里只有飞舞的白蚁,没有他,就像夜晚潦草的纹身,让人很想要看清楚,烟蒂上的火星被他轻轻一掸,还没掉在地上,已经灭了。

他发现了梁霜影,看了过来,不再倚着车门,而直起了身子。

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便飞快的跑了过去,穿过路灯的光束,扑到他怀里。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便飞快的跑了过去,穿过路灯的光束,扑到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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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冬逸下车想抽根烟,小区外面一条街道都被菜馆支起的凉棚、散步的大爷大妈和违章停车抢夺先机的塞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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