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野夫怒见不平事

正文卷

第107章 野夫怒见不平事

天气说晴不晴,说阴不阴,恰好适合赶路。

一个男子身穿青衫,低头盯着脚下崎岖路边,一步一步走得仔细,从山中缓缓而来。

他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岁左右,身材修长,生得相貌堂堂。

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无知无畏,可他脸上却像蒙着一层灰,实在谈不上愉快。

这正是从山里逃出来的杨良。

他翻过黑虎山,与民安县背道而驰,一口气向南走出上百里。

逃亡的生活并不愉快,也不如想象中那样轻松。

没有文凭路引,大一点的城池自己都不敢进。即便是行走在村镇,也会被乡民用好奇,怀疑的眼神打量。

杨良算是体会到不人不鬼,半人半鬼是什么感觉。

他又想起与王唤娣分别时所说的话,心中也是酸甜两济,各样情绪涌上心头。

自己与王唤娣说了大话,然而,说只是说,想要做到谈何容易。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自己如何能打出一片天地与姑娘看。

前方出现一个渡口,杨良来到河边,浑浊的河水由西向东,滚滚而过。

杨良取出好用的水壶,咕咚咚灌了一阵酒,瞧着面前滔滔河水,他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想要赋诗一首。

“赋……”

杨良赋了半天,也赋不出来,大概是诗兴不够。

自己还是哭一通吧,杨良摸了摸眼角,也摸不出眼泪。

“此情此景,真想杀一两个人解解心烦。”杨良长叹一声道。

“呜呜呜。”

这时,一道哭声从不远处传来,杨良扭头看过去,见一个老者坐在河边烧纸,一边哭一边诉说着什么。

“儿子欸,你死得好惨呐,是爹没有本事,没办法给你讨回公道。”

杨良也来到老者身边,借着天上的灰,哭自己的心事。

老者哭了一通,才忽然发现一个年轻人蹲在自己身边,一边哭一边烧纸。

“年轻人,你在哭什么,是有什么亲人故去了嘛?”

“我在哭我自己。”

老者道:“伱不是还活着嘛?”

“我现在不死,迟早有一天也会死,今天不死,一百年之后也要死。”杨良哭哭啼啼,道:“天大地大,已无我立足之地。”

老者:“……”

杨良抹了抹眼泪,哭了一通,心头松快了许多。

“老人家,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我儿子没有死啊。”

“呃……”

“他现在不死,早晚也会死,就在这一二天内。得罪了吕大官人,他也只有死路一条。可惜老朽年迈苍苍,身老体弱,没办法给儿子报仇雪恨。”老者眼圈泛红,眼泪一滴一滴止不住落了下来。

原来这老者姓李,乃是附近李家沟人,他还有一个儿子,名将李青阳。

李青阳天生聪慧,与读书习字一学就通。然而,有才却难免倨傲,说话做事,往往有些目中无人。

无意之中,便得罪了附近的吕大官人。

这吕大官人是附近最大的地主,他有一个干爹,在萍州军备做事,仗着这一点,吕大官人在家乡作威作福,横行乡里。

“也就是说,贵公子现在被关在吕家?”

李老头点点头:“犬子自以为这次恩科必定高中,就有些目中无人,说话做事愈加狂妄。

可这里是吕家的天下,他把我儿子请到府里喝酒,将犬子灌醉之后,便诬陷他偷了银杯,好一通毒打,将我儿子灌在了柴房中,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杨良听明白之后,伸出手道:“老人家,你手边的酒我能不能喝?”

李老头举起酒壶,道:“这是给死人喝的,你要是愿意喝就喝吧?”

杨良接过酒坛,将冷酒一饮而尽,道:“老丈,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这件事既然是我碰见了,贵公子就死不了。”

李老头诧异地盯着杨良,见他虽然一脸败相,骨子里的气度却有股贵气。

“莫非阁下是哪位大人物,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李老头想起听过的那些话本小说,语气不免尊敬起来。

“不是,我是种田的出身。”

“那你怎么救我的儿子?”

杨良拍了拍身上的刀,道:“你可听过大盗黑蝴蝶?”

“嘶……”

李老头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当场昏过去。

“老丈,今夜子时,还是这河边,你备一艘小船,我负责把人给你救回来。”

不等李老头说什么,杨良已经站起身来,大踏步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道:“那吕家大院在什么地方?”

“呃……”

杨良走后,李老头待在河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稳。

但心中多多少少有了希望,便备了一叶扁舟,守在了河边。

天色渐晚,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河上泛起了水雾,四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秋风拂动芦苇,宛若鬼影一般。

李老头等着船上,一直看着远处,天越来越晚,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一颗心也由火热,渐渐变得灰凉,罢罢罢,也怪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人。

吕家是深宅大院,家丁恶仆无数,凭他怎么可能把人救回来。

哎哟,莫要因为自己,再把性命丢了。

若是那样,自己可就作孽了。

正这时候,远处忽然火光烛天,将天空烧得一片火红。

咦?

李老头吃了一惊,那里好像是吕家大院方向。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阵,一个人影急匆匆跑了过来。

“老李,老李……”

“公子,我在这里。”李老头举起手中的灯笼。

杨良快步上前,身上还背着一个人,杨良三两步将其放在船上,道:“看一看,这是不是你儿子?”

“儿子,真的是你?”李老头吃了一惊,看着儿子伤痕累累的模样,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快走,快走,我放了一把火,身后骂街的人来了。”

李老头撑起船篙,一叶扁舟分开水波,向对岸驶去。

吕家的一群家丁举着大棒刀枪,已经冲到了岸边,指着渐远的小舟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恶徒,不想活了么?”

“有胆子的留下名字?”

“哈哈哈。”

杨良站起身来,放声大笑。

此时明月在天,清风在怀,杨良忽觉这天地格外开阔,连日来的郁郁不乐,已然一扫而空,胸怀之中,已被清风明月和诗兴装满: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听仔细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万里独行黑蝴蝶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