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夏云扬被顾骁远扶回办公室, 直接趴在了长沙发上。
他随手拿了个靠垫,垫在脸下面,“小顾, 冰柜在我的……”
“我知道。”
顾骁远大步走到办公桌后方,弯腰打开底下的小冰柜。因为出任务很容易就会受伤,所以里面常备有冰敷袋。他拿了一个出来, 折回夏云扬身边, 撩开他的衣摆, 这会儿还没有显现出淤青,只是有点泛红,他很快将冰敷袋放在了被撞伤的位置。
夏云扬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想挣脱,顾骁远一把按住他的后背, “别动。”
他的力道不重, 却能让夏云扬摆脱不了, “小顾……”
冰凉刺骨的滋味太突然了, 夏云扬的双手不自觉向后, 抓住了顾骁远按住他的手, 像是想要推开,顾骁远就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 再次按下,“一开始是有点凉,等一会就习惯了, 不尽快收缩血管的话, 淤血会很严重。”
夏云扬连人带手都被顾骁远单手摁住了, 就是不想习惯也不行,把脸埋进了靠枕里, 闷声忍下不适感。
在夏云扬看不到的位置,顾骁远手上的血已经渗透抹布,流到了冰敷袋顶端的白色盖子上。
余善好像松了口气,语气调皮地道:“我是余善啊,叔叔没想到吧?”
夏云扬不能处理公务,闲着无聊,琢磨着是要小憩一会,还是要讨论案子,没等他想好,他被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夏云扬沉默了两秒,回答道:“不好意思,电话里的杂质太多,辨认不出来,请问您是?”
夏云扬对这个座机号没有印象,按下了接通键,“喂?您好。”
顾骁远熟悉这句话,“想抽我?”
所幸夏云扬后腰的伤并不严重,他悬着的心现在终于能够放下去了,却并没有把心思分给自己被血染红的手,而是转来转去,在抑制与失控的边缘反复横跳,不是在看夏云扬露出来的那截白嫩细腰,就是在看夏云扬被他按在掌心里的纤细手腕,心猿意马,难以专注。
余善就把题目告诉了他。
“不可以。”顾骁远严格遵守冰敷时限,“还剩二十五分钟。”
夏云扬还想拿手机,顾骁远再次按住了他的后背,他就动不了了,不得不重新趴在靠枕上,嘟囔道:“知道吗,你有时候真的又犟又轴……”
余善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您能猜出我是谁吗?”
夏云扬:“……”
顾骁远把手机递给他,“陌生座机号。”
“多啊。”夏云扬也像是随口似的,回答道,“我们是市公安局,统管整个鬼州市,平时接电话都忙不过来了。就在你来电的前一秒钟,叔叔才挂断了一个求助电话,来电的小朋友虽然又犟又轴,但是心肠挺好的,叔叔跟他沟通了好半天才把他说服,让他明白了腰伤是不影响手写作业的,不然都接不到你的电话了。”
刚点开工作群,手机就被人拿走了,顾骁远转手就放在了桌子上,确保夏云扬拿不到,“休息会,都受伤了还工作。”
“哦,是余善啊?”夏云扬恍然大悟道,“确实没想到。”
夏云扬用白纸记下,然后将解题步骤一点一点地按照小学涉及的公式告诉余善。余善也很好学,每一个步骤都问得很详细,直到五分钟后,夏云扬打算教他另外一种解题公式,余善像是随口似的,问夏云扬道:“叔叔,平时给您打电话求助的人多吗?”
“我是。”夏云扬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哦……哦,好。”顾骁远有些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
夏云扬哪敢,“没……”
电话那一头传来了急促的喘熄,还没到变声期的男声道:“您好,请问您是鬼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夏云扬夏队长吗?”
没过一会儿,夏云扬的手腕就动了动。
夏云扬偏了下头,看不见,“小顾,是谁打来的?”
夏云扬被陈逍遥扑倒后仰的那一刻,他看到擂台的直角边沿,刹那间心跳都骤停了,几乎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才勉强护住了夏云扬的后脑勺,要不是夏云扬腰上还受了伤,不能耽搁,他恐怕会控制不住当场拎起陈逍遥怒斥。
夏云扬和顾骁远对视了一眼。
余善“哦”了一声,“我们数学老师布置的最后一道大题有点难,叔叔可以教教我吗?”
顾小朋友:“……”
“我不挣扎了,小顾,你放开我吧。”夏云扬适应那种刺激细胞的冰刺感了,“这样别着有点不舒服。”
顾骁远:“……”
夏云扬试图提醒他:“小顾啊,我伤的是腰,不是手。”
夏云扬转变策略,“已经敷了有五分钟了吧?应该可以了。”
余善得意地问:“叔叔说过,会一直跟顾叔叔在一起,现在也没离开吗?”
夏云扬把手机摸了出来,查阅需要他定夺的工作内容。
他把按在夏云扬后背上的手挪开了。
“你可以抽。”顾骁远却说,“但我是不会把手机给你的。”
是余善。
顾骁远不为所动,“休息会。”
夏云扬说:“没有离开。”
顾骁远也印证了他的话,凑过去道:“什么事?”
“……好吧。”夏云扬彻底放弃了,扭了扭身子,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却是纹丝不动,“那你不要压着我了,显得我一动不动的,好像王八啊。”
炽热的气息喷在夏云扬的颈边,痒痒的,他微微偏了下头。
按理夏云扬是会引导他找老师的,但夏云扬现在没事做,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没问题,你说吧。”
他轻轻弹了下冰敷袋。
夏云扬闷哼出声,一双桃花眼控诉似的望向他。
顾骁远视若无睹,好像刚才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在夏云扬看不见的另一边,嘴角却以很浅的幅度微微上扬。
“叔叔辛苦了。”余善说,“那我就不打扰叔叔工作了,有一种解题公式也足够了,老师要求不高的。”
夏云扬顺坡就下,“好,那你专心学习吧。”
夏云扬刚挂断电话,手机就被抽走,再次放在了桌上。
“谁说我被你说服了?”顾骁远说,“除了休息,其余的别想。”
夏云扬无奈笑道:“好好好,我不碰手机了,我们来谈谈余善,这总没有问题了吧?”
顾骁远连个顿都没打:“茶语小学的放学时间是四点半,现在是四点四十五,他才放学就迫不及待跑回家给你打电话,是想从你这里套话,并为下一次的匿名电话做准备。”
“反应这么快?”夏云扬挑眉,“我们小顾真的越来越聪明了啊。”
顾骁远说:“是你教得好。”
估计就连顾骁远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咚咚——”
有人敲门。
夏云扬说:“请进。”
顾骁远下意识把夏云扬的衣摆拉下去,盖在冰敷袋上,遮住他的细腰,也遮住自己的手。
“夏队,”陈逍遥冒了个头,小心翼翼地道,“我给您买药过来了。”
“谢谢。”夏云扬说,“我还在冰敷,有劳你把它拿进来吧。”
陈逍遥把药放在桌上,踌躇道:“您……还好吧?”
夏云扬失笑道,“就是点撞伤,过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陈逍遥终于能放心了,瞅见夏云扬的衬衫隆起一个大大的包,不解道,“顾小哥,你怎么不把夏队的衣服掀开敷?”
顾骁远没有搭理他,心里甚至还有些怒气。
如果不是他及时护住了夏云扬,现在就不是趴在这里冰敷,而是直接送进医院了,这人还好意思多问,自己到底有多莽撞心里没数?
陈逍遥习惯了顾骁远那张冷峻的脸,以为是没听见,就又问了一次,还是没有得到回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夏云扬察觉异样,轻声唤道:“小顾?”
顾骁远这才很不情愿地找了个借口,“以防你着凉。”
陈逍遥看向窗外三十多度的高温,一时有些不知道是该相信顾骁远的体贴,还是该相信夏云扬的柔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夏队宫寒啊?”
夏云扬、顾骁远:“……”
陈逍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夏队那个……那个……就是……”
他“那个”“就是”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要怎么才能把这句话给圆过去。
“好了,别乱想了。”夏云扬说,“冰敷时间快结束了,你帮我擦擦药吧。”
陈逍遥积极地撸起袖子,“没问题!”
“不用他。”顾骁远拒绝道,“我会擦。”
“还是要用他的。”夏云扬说,“你帮我冰敷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小陈吧。”
顾骁远板着脸,“不交。”
陈逍遥看了看夏云扬,又看了看顾骁远,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上手。
夏云扬伸手搭在顾骁远的腿上,用呢喃大小的声音道:“小顾啊,虽然我很感谢你愿意帮我擦药,但你下手稍微有一点点重,这里是市局,不是家里,我怕控制不住声音,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好不好?”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了顾骁远的耳朵里,陈逍遥却连夏云扬开口了都不知道。
夏云扬轻捏他结实的大腿,“听话,嗯?”
顾骁远无法想象是有多痛,夏云扬才会忍不下来,他开始反思自己对力量的控制,即使百般个不愿意,绷紧的下颌线也在渐渐放松,薄唇轻抿,“……好。”
顾骁远给陈逍遥腾出空间,趁他打开药瓶的时候,迅速把拿着冰敷袋的手背在了身后,走进隔壁的洗手间里,清洗干净上面的血迹。
再出来的时候,他把干净的冰敷袋放进夏云扬的小冰柜里,双手自然而然地插进兜里,站在旁边看着。
但他高估了自己,光是看到陈逍遥掀开夏云扬的衣摆,他藏在口袋里的手就握成了拳状,才修复没多久的伤痕又撕裂渗血了。
顾骁远用力掐了下眉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去看夏云扬,或者不去看给夏云扬擦药的陈逍遥,但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视线从他们的身上移开。
顾骁远没有办法,不得不站起身来。
夏云扬看向他,“你要出去吗?”
“我……”顾骁远偏开头,“我有东西忘了拿,想回一趟家。”
“不能在附近买吗?”夏云扬说,“白云区好远的,马上就是下班高峰期了,会堵很久。”
“附近买不了。”顾骁远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夏云扬就没再多问,“慢慢开车,不要着急,注意安全。”
顾骁远应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陈逍遥总算深深地呼了口气,“夏队,您有没有觉得,顾小哥今天的气压相当低啊?”
夏云扬说:“有吗?”
陈逍遥激动道:“有啊!好像我每擦一次药,就被他的眼刀剜一次,都快要喘不上气了!您没有感觉到吗?”
夏云扬诚实地说:“没有啊,是你想多了吧。”
陈逍遥又往掌心里倒了点药水,“虽然我不是女人,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绝对没有想多,顾小哥就是——嗯?”
陈逍遥似乎发现了什么,身体前倾,靠近夏云扬。
夏云扬感觉到压迫,问道:“怎么了?”
陈逍遥说:“夏队,您是不是受伤了?”
“腰上吗?”
“不是,流血的那种。”
夏云扬想了下,“没有啊。”
“那您的肩膀上怎么有血迹?这是血迹吧?”陈逍遥摸了下衬衫上的血液,放到鼻尖嗅了嗅,“确实是血的味道啊,夏队,您真的没有受伤吗?”
“肩膀?”夏云扬疑惑地反手摸了一下,掌心染了几道血迹,还很新鲜,但他并没有觉得肩膀痛,那这血是怎么……
夏云扬顿了下,忽然扭头问陈逍遥:“你看到小顾的右手了吗?”
“顾小哥的右手?好像没有。”陈逍遥想了想,“对,真的没有。奇了怪了,顾小哥怎么会突发奇想把手揣兜里,是在凹造型?他不凹也挺帅的啊。”
夏云扬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被陈逍遥扑倒时,后脑勺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但是感到疼痛的却只有后腰。
原来是顾骁远帮他挡了那一下。
夏云扬看着手上的血迹,目光复杂,许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另一边,顾骁远一路飙回到白云区,幸好在高峰期前十多分钟从市局出来,路上只被堵了半个小时,七点半左右就抵达了花锦别墅区。
一开门,就听到他一米九几的刀疤壮汉父亲,娇娇滴滴地道:“我家老婆大人做的饭饭真好吃,尤其是薯仔红烧肉肉,我就是吃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腻。”
然后又听他一米七几气质温婉的母亲,冷冷淡淡地道:“叠词词,恶熏熏。”
顾骁远:“……”
两人相拥着,黏黏腻腻地捧着一盘红烧薯仔肉,一个转身,猝不及防地跟顾骁远对上了视线。
顾龙、周韵:“……”
气氛尴尬了两秒钟,顾龙和周韵火速分开,又是往日正经的模样,顾龙帮忙端菜,周韵回去炒菜。
顾龙轻咳一声,“怎么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都没准备你的份。”
“你少吃两口不就有了?”周韵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儿子快坐下,饭马上就好了啊。”
顾骁远却没有要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意思,“不用了,妈,我回去吃。”
周韵道:“这么晚了还要回去?”
“队长还在市局等我。”顾骁远说着,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了医药箱。
顾龙发现他被包着的手,瞬间瞪大了双眼,“你受伤了?!”
顾骁远从小受到的就是军事化训练,受伤简直是家常便饭,但自从他成年后,连顾龙都鲜少能够伤到他了,现在的顾龙更是被完全碾压,也正是因为太久都没有见过顾骁远包扎伤口了,他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顾骁远倒是很淡定,“嗯”了一声,扔掉手上已经被染得鲜红的抹布,露出皮肉绽开的手背,擦血、消毒、上药、缠绷带,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早已习惯,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感受不到丝毫痛觉。
顾龙震惊得目瞪口呆,“谁这么大的能耐,连我如此优秀强悍而又了不起的儿子都能打伤?!”
顾骁远忽视掉他的那一大串前缀,“不是打架。”
顾龙追问:“那还能是什么?误伤?!偷袭?!阴招?!群殴——”
“都不是。”顾骁远打断顾龙越来越离谱的猜测,“为了保护他。”
顾龙脸上的刀疤抽了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为了……保护她?”
顾骁远把医药箱放进柜子里,看着手上的绷带,有些出神,“我的速度还是不够快,五米距离,只护到了他的头,没护到他的腰……他还是受伤了。”
顾龙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信息,“儿啊,爹怎么记得,你从来不爱多管闲事呢?”
顾骁远说:“他的事,不是闲事。”
顾龙愣了愣,回头望向他刚从厨房出来的老婆,很是不知所措。
周韵用眼神示意他往一边去,把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走到顾骁远的身旁坐下,“儿子,跟妈聊聊?”
顾骁远看向周韵。
周韵道:“市局这么忙,连夏队长都在加班,你突然抽空回来,应该不是为了包扎伤口这种小事吧。”
顾骁远确实不是为了回来包扎,他舔了下唇,“……妈,我要怎么做,才能掌控好下手的力道?”
顾龙奇了,“掌控力道不应该问你爹我吗?”
“不是训练的力道。”顾骁远说,“是擦拭伤口的力道。”
周韵是医生,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儿子烦恼的问题在哪里了,“你想帮她擦拭伤口,结果弄痛她了?”
“第一次是这样。”顾骁远很是苦闷,“这是第二次,所以他拒绝了我,让别人帮忙。”
周韵问他:“心里难受?”
顾骁远点头,“心里难受。”
“想要控制好力道,下一次帮她擦药?”
“我不希望他受伤,但我希望他受伤了不会拒绝我。”
周韵红唇微扬,摸摸他的寸头,感叹道:“咱们儿子长大了啊。”
顾骁远却盯着自己的双手,因为常年练习刀、枪、攀爬等项目,上面长满了厚厚的扎人老茧,“妈,我也能像普通人一样,做到不弄疼他吗?”
周韵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能。”
顾骁远有些迷茫,“那我要怎么做才行?”
“妈教你一个办法。”周韵刚说出这句话,就见顾骁远特别认真地拿出手机准备记录,心里有种道不清的感慨,“你回去的路上,买一盒刺针还有几袋气球,有空就吹一个气球,用刺针的背面轻轻地从气球的顶端划到底端,只要气球不爆,你的力道就不会弄痛她。”
顾骁远有预感,它光是拿着气球都能直接捏爆,而且这个办法非常容易被发现,“我们几乎全天都在一起,空闲时候只有晚上,但气球的动静太大了,我怕爆炸了会把他吵醒。”
他是实话实说,却没注意到周韵和顾龙的反应,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他们儿子不是住在市局吗?!怎么会跟那个女孩子同居?!什么时候的事情?!都进展到哪一步了?!见过对方家长了吗?!
周韵暂时咽下吃惊,“那……那就换成塑胶手套,用锋利的刀划过,手套不破,就不会痛了。”
顾骁远倒是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偏招,默默思考着它的可实施性。
周韵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她很怕痛吗?”
顾骁远想也没想,“很怕。”
周韵继续试探道:“也是,年纪小的孩子确实不怎么耐痛。”
顾骁远却说:“他比我大六岁。”
周韵没想到还是年上,“她不会嫌你年纪小吗?”
顾骁远回忆道:“他开玩笑说过我是小朋友,但好像不嫌弃。”
“她很漂亮?”
“很漂亮。”
“聪明吗?”
“非常聪明。”
周韵步入正题:“那……”
顾龙却等不及了,“她是哪家的闺女?”
“他不是女生。”顾骁远说完,觉得周韵说的第二个办法确实不会影响到夏云扬休息,就站起了身,“我去买橡胶手套,然后直接回市局,结案之前应该都不回来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他拿了一双手套,想起自己跟夏云扬说的借口是回家取东西,又转进房间里拿了个放在桌上的小物件,兀自离开,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父母。
周韵欲言又止,止了又欲,“我们……这是猝不及防地被儿子给出了个柜?”
顾龙也没想到,“我是不是应该意思意思……阻拦一下他们?”
“他什么们?”周韵美目瞪他,“是咱儿子暗恋人家,不是人家暗恋咱儿子!就算要阻拦,也是人家的父母来阻拦,哪轮得到咱俩?”
顾龙:“……”
好像是这个道理。
顾龙的脑子嗡嗡的,“老婆,那我们该怎么办?”
周韵抓了下头发,“还能怎么办?时刻关注案子的进展,等到结案就去见见夏云扬,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顾龙愁道:“就算是知道,夏云扬也没有权利强迫对方答应咱儿子啊。”
“强迫什么?我是去看看!”周韵迟早要被他气出病来,“对方要是没这个意思,怎么也要劝儿子把心收回来,免得他越陷越深。”
“对方要是也有这个意思呢?”
“那省事,咱们就多一个儿子了啊。”
“……”顾龙脸上的刀疤抽了抽,总觉得事情好像往什么不得了的方向发展了。
周韵却觉得这是件好事,毕竟她儿子终于铁树开花了,就是心里莫名感到不对劲,“先是敬佩夏云扬,又是找到了喜欢的人,咱儿子才去市局多久,心路历程就变得这么丰富了?而且他不是每天都在办案吗,哪来的时间接触这么多人?”
可惜顾骁远走了,顾龙还在独自出神,没有人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另一边,天空“哗啦啦”地下起了骤雨,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鬼州市公安局庄严地屹立在黑暗之中,即使已经将近深夜十点,每层楼里依旧还有不少办公室在亮着灯光。
夏云扬的办公室就是其中一间。
他坐在办公桌前,手边放着一摞待审批的公文,面前摊开的则是来自高晓清刚才提交的加急文件。
刘峰松了口,高晓清那边也没耽搁,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布局,然后将计划和应对措施全部理清楚,以书面的形式上报给夏云扬,洋洋洒洒地写了六七篇,约莫得有几千字,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
夏云扬一边阅读,一边用红笔标出不合理的漏洞,看了没两页,手机铃声乍起,伴随着雨打窗户,给这间安静的办公室带来了诡异的突兀感。
夏云扬看了一眼,又是陌生座机号码。
他按下接通,“喂?您好。”
果不其然,对面传来了稚嫩的男声,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极力想与上一个来电的自己区分开来,“您是夏云扬夏队长吗?”
“我是。”夏云扬做戏做全套,“请问您是哪位?”
怎料,对面忽然爆发出哭声,夹杂在骤雨里,显得极其凄惨而又焦急,“求求您,救救右苗,快去救救右苗吧……”
他的话音未落,夏云扬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回应,抓起车钥匙就往停车场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