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是国文课。
一年九班的级任导师——昵称小抚的鬼瓦抚子老师一边朗读课文,一边在座位的行列间缓缓移动。
虽然身穿招牌的清一色黑色套装,可是窄裙的衩口比平时还要开得更高,娇艳得令高中男生不敢正视——如果是平时的话。
不论小抚走到哪个位置,透过武术锻炼而成的丹田发声法,都能轻轻松松地使声音传遍教室的各个角落。只要是从她的口中念出,即便是说教意味浓厚的课文内容也有如天籁美声——但那是指如果是平时的话……
今天的拓真没有被她的美声和美腿吸引得如痴如醉。
『那也是当然的。如果您有在这种状况还能盯着美女老师的大腿猛瞧的心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挂着鼻涕赖着我不放了。』
拓真没有打开课本,摊开在桌上的反而是使用说明书。
先用手指抹过鼻下确认自己没有流鼻涕后,拓真用力把说明书往两边摊平代替答腔。脸凑上前,在心底默问:「怎么办?」在这个节骨眼,就算被说赖着不放也无所谓。
事态貌似很严重的样子。
和美奈闹翻的拓真在跟光两人一起回到教室之前,还以为自己应该只是稍微惹恼了美奈而已,并不怎么当一回事。
可是等到回到教室之后,拓真就算跟美奈攀谈,她就像置若罔闻一样无视。
明明她跟优贵、加茂田、高坂同学等班上其它人讲话都很正常。
脸上笑盈盈地,开朗又快活的模样。
唯有拓真的存在彷佛空气般遭到漠视。
没多久,连班上的同学也逐渐察觉到异状,一群男女混合集团跑来逼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开始拓真本想说明在体育馆后面发生的事件,可是随着时间经过,本身也有几个反省点浮现,就在拓真支吾其词避重就轻的时候,光便以自己的视点出发开始畅谈梦幻故事,替现场招来莫大的混乱,最后是透过说明书的完全客观解说,所有人才对发生的状况有正确的认识。
班上的意见明显分裂成了两派——
大部分的男生是支持拓真。
大部分的女生则唾弃拓真。
就在骚动一发不可收拾时,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了。
然后第五节课完全没有上课的样子。
表面上看来国文课在小抚的朗读之下顺利进行着,然而台面下正展开了一场激烈的通信。
因为上课禁止使用手机,所以交错飞舞的并非「电子」信件,而是古老相传的通信手段,也就是笔记本的纸张。
又有几封信纸——送达到拓真的桌上了。
第一封上头写的是「去死吧,女性的公敌」,第二封则是写了「加油」。看来这是教人先去死一死再加油的意思。
一年九班的舆论正在成形中。
小抚不仅是背后长了眼睛的掷粉笔达人,也是一个不忘给每个学生同等关爱的慈爱老师,所以现在教室里目前的状况——好比说全班都心不在焉、通信量高达每秒数封等事实她应该早就都看在眼底了才对。
可是截至目前为止,授课仍照常进行。
……表面上是如此。
喇叭传出了通电时的「噗兹」声。
看样子终于就快打钟了,漫长的第五节课也总算要画下句号。
「对了,新城同学——」
小抚合上数科书时说道:
「——放学后,你来教职员室一趟。」
她还勾了勾手指做出彷佛在说「来啊来啊」的动作。
小抚的声音和下课的钟声重叠在一起。
*
拓真怀着些许紧张的心情打开教职员室的门。
「报告——」被一排排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师们的背影给吓得战战兢兢的拓真打了声招呼,走进气氛和校内各处明显不同的那个场所。
如果是认识的——有来班上教课、甚至熟到帮忙取了绰号的老师的话,还能互相调侃个几句,偏偏现在待在教职员室的老师有四分之三是拓真不认识的。
明明自己紧张得半死,在场的教职员们可能是早就习惯有老师把学生找来的样子,没半个人抬头看一眼。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小抚的座位在教职员室的最里面。
好不容易走到那里后挤出来的那一声「我来报到了」听起来是那么地心力交瘁,就连拓真本人也吓了一跳。
「嗯,来了啊。」
小抚听下手中的笔,马上起身。
她领着拓真往教职员室的外面走去。途中顺路去设置在教职员室里的自动冲泡机带了两杯咖啡。
前往的目的地是教职员室隔壁的咨询室。只不过贴在牌子上的纸已呈半脱落的状态,从下面可以看到「学生辅导室」这种上一个世纪的恐怖名称若隐若现。
胃部一带感觉愈来愈沉重了。
等一下会被小抚追究把班上搞成那种混乱状态的责任,然后被她勒个半死吗?过去从来没有人见识过发火的小抚有多么可怕(传闻她是个柔道、空手道、剑道等合计三十五段的武术高手),不过今天自己似乎有机会成为那个活生生的传说见证者的样子。现在只希望自己能活着回去就好……
「那么……」
把折叠椅拉过来的小抚将咖啡递给了拓真。
她在自己的面前放一杯,然后给了拓真一杯。至于和咖啡一同带过来的两人份砂糖和奶精则全部推给了拓真,小抚自己大口喝下毫无添加物的黑咖啡。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不怎么爱喝咖啡,就算要喝,砂糖和奶精也都会加两倍的习惯?——拓真一面如此心想,一面小口小口地啜饮热腾腾的咖啡。
原本焦虑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和成熟的女性独处一室——这样的事实则慢慢占据了拓真的心头。
先说我没有奇怪的意思。
还是在被说明书吐槽前说清楚好了——
我这个人不擅常和成熟的女性打交道。该怎么说才好呢?
眼前的女性固然有着「小抚」这般亲密的昵称,但终究是有一股成熟大人的味道。先说我真的没有奇怪的意思。
她和华莲小姐有着同样的味道。
说到华莲小姐,她不只一次强调自己还没三十只有二十九,所以就官方年龄而言,理当跟自称二十九岁的小抚差不多。可是到那个岁数之后,一、两岁应该没什么差别才对吧?
拓真深信独立的成熟女性拥有独特的味道。
然而拓真对那一类的味道不知该说无缘呢,还是免疫,或者该说失去了接触的机会才对?
父亲总是以研究为名义自由自在地四处旅行,那已如家常便饭便也就罢了,问题是连母亲也常常一离家就好几个月不回来。(也因此每次拓真都蒙受隔壁的伯母和美奈的照顾。)
拓真的母亲是独立的女性。如果不是因为独立,大概也没办法摆得出笑脸等待那种弃家庭于不顾的不良老爸吧——
问题是,也独立过头了吧?
夸张到现在抛下了就读高一的儿子离家跑去找老公,两个人过着已经长达好几个月不知是第几次的蜜月生活。是说,或许这也是表示他们俩信任拓真,而且也从亲戚中挑选出修二哥负责监督,所以他们应该也不是全然都没有表示关心就是了,只不过——就算跟别人家的父母一样,在放手让孩子自由成长这方面有些失败,而显得过度保护或过度干涉,也不会遭到天谴不是吗?
总之换句话说——
结果拓真在向往这种独立自主的成熟女性的同时,也有种距离感。
关于母亲没有陪伴在身旁这件事,拓真还没有整理出一个定论。
「新城你啊……」
突然冒出的小抚的声音把拓真拉回了现实。
「是、是!」
一端正坐姿,折叠椅便嘎嘎作响。
「……我建议你还是学会让自己更擅于撒娇一点才好。」
「啥?什么?」
没来由地劈头被人家这么建议,拓真满脑子问号。
「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说,你真的是个男孩子。」
一样没头没脑。
「我还是不懂什么意思。」
「宁愿自己抱着困扰或烦恼也不肯跟人吐露,当自己感到难过时也不表示自己难过。不对,你甚至没发现自己正身陷痛苦,反倒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没错,就是那种表情。」
说罢,小抚指了拓真。
「什么啊……」
在和说明书的互动下,拓真最近对于自己的隐私被摊开在阳光底下、或者心里想的事情遭到别人妄下定论有莫名愈来愈习惯的趋势,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不会感到不舒服。
「所有的事情都想要自己设法解决的确很了不起,可是偶尔找人谈谈、发发牢骚也很有帮助喔。老师我在碰上讨厌的事情的时候,也是会找三五好友大吐苦水的喔。然后在搭早上第一班电车回家,还把高跟鞋弄丢一只呢!」
最后一句话使拓真忍不住噗哧一笑。
接着拓真从正面目不转睛地正视
铅笔小说 23q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