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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所看的东西,仅仅是被雪覆盖的悬崖吗。
——简直就是故事中的光之回廊。
今天天气晴朗,且没有风。天空的确是奇迹般的纯蓝色。远处的山岭别有情趣,令人禁不住感叹。不过,眼前横亘的峡谷也美得让人忘记呼吸。原本就是奇岩奇石林立之处,表面冻上一层冰雪后,在阳光的映照下就像雕琢金刚石一样,折射出绚烂的光之阁楼。
「请尽量不要从正面去看。太阳光这么强,眼睛很快就会受伤的」
听到领路的少年那现实的劝告,亚尔德回过神来。
的确,已经不是耀眼的程度了。
而且还有寒冷。明明风都没有,却冰冷刺骨。沉迷于景色而发呆的那一小会,埋在雪里的脚趾已经失去知觉。
「我会小心的」
一边感叹现实中竟有如此奇景,亚尔德一边往前走去。试图窥视深谷下的川流时,袖口被捉住。
「再往前就危险了,尚书官大人」
「离边沿还有些距离啊……」
少年一本正经地仰视亚尔德,说道:
「那里没有地面。仅仅是被风吹出去的雪冻住了而已。最近连续都是暖和的日子,说不定松软了」
——暖和?
当然了,以北岭的冬季来衡量的话,气温算是高了。这个道理虽然明白,亚尔德却不能接受。他一边搓着手一边回答道: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如果让尚书官大人遇到什么不测,我就没法活着回城堡了」
啊,是么。亚尔德点头思考。因为体格上有差距,他应该是没法支撑自己的体重的……难道是打算一起掉下去么。多么悲凉的决心啊。
冬季用的外套是前任留下来的。老旧且有霉味。如果袖口破掉的话,也就不会拉少年陪葬了。亚尔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扭过头问道:
「埃吉尔认为如何?」
「我觉得大人快要掉下去了」
这位骑士露出开朗的笑容点着头,抓住亚尔德的另一只袖子。
「不会掉下去的」
「那可不好说。万一尚书官大人在这时候忽然头晕起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不会头晕」
把『大概』这两个字咽进肚子里,亚尔德微微踮起脚张望。
即使不踮起脚,他也是一行人中个子最高的。就像是长得过高的草,细长摇晃的样子。
「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是请教阁下对于这里地形的看法」
「失礼。恩……和对面的高低差很大呢」
少年点点头。
「只有这一带,是对面比较高。其他地方就能从这一边俯视了」
亚尔德再次抬头,看向耀眼的峡谷对面。
「或许有绷起绳子的痕迹」
被暴风雪埋起来了也说不定。不过,万一雪融化了呢。当地的人不是说,天气『暖和』吗。
「找找看」
埃吉尔招呼部下。
亚尔德眯起眼睛,重新戴好头纱,以免眼睛被过于明亮的景色灼伤。
因为一不小心头纱就会被风吹走,亚尔德就在额头附近绕了一圈细绳。这奇怪的装束还被嘲笑了。问当地人他们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说骑鸟时闭着眼睛也没关系。
骑士团大体上似乎也掌握了同样的技能。只有亚尔德这个无法读懂鸟心、受到鸟的同情才能骑乘的人要依靠道具。
——奇怪的地域。
对于从征服和融合中诞生的帝国来说,能将自身特色的文化原原本本保留下来的民族很少。帝国在这方面并不过于宽容。
亚尔德心想——即使如此,这片土地自身也太奇怪了。
任由自己在生活的浪潮中漂流,结果就飘到了这无法用常识理解的边境。
赴任地点是帝国的最北端,大部分是寒冷的山岳地带。土地贫瘠,高价资源也少。必然性的,帝国没有理会北岭,以至于北岭被称作为放置区。当亚尔德接到调去北岭的命令后,所有人都认为是左迁。他本人也是同样看法……结果事情却发展到官拜太守副官。
「也从上空找找看吧」
埃吉尔说道。见亚尔德点头,他立刻下达命令。然后雪雾应声而起。黑色的巨鸟飞向空中,留下拍打翅膀的声音。
——不可能的吧,这个。
仅仅是用鸟代替马作为交通手段这点,就已经足够诡异了。而且鸟和骑手还心灵相同,实在是匪夷所思。最近鸟甚至能在空中飞行,令人难以置信。
诡异的不仅仅是北岭。峡谷对面能操纵天气的北方蛮族也不差。
如果只是个笑谈也就罢了,然而这个冬季,北方人竟使用那种能力来侵略北岭。
虽然这次是击退了,但不能放纵他们的入侵。为了今后着想,亚尔德试图找出北方人的入侵地点。
「大人是不是在想,北方人从这里度过峡谷的呢?」
「我认为有可能」
「可是,以前……」
少年把话吞进肚子里。也许是觉得僭越吧。
他的名字叫阿尔萨尔。虽然是作为一名见习生在城堡的厨房工作,但他的家族世世代代自命为国境监视人,经常沿着峡谷巡逻放哨。
出生在这样的武斗派家庭的他竟是一名性格恬静且擅长算术的少年,令人大感意外。不过,城堡里的人个个都有自己的本事,所以亚尔德就拜托他做今天的向导。
「我对这片土地的了解不多。之前不是说了吗,不管想到了什么,请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事情,就是财富」
少年严肃地点头道:
「对面的悬崖太险恶了。暴风雪天气中渡河到这边来,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能够控制暴风雪呢?」
埃吉尔插话说道。
阿尔萨尔仿佛是喉咙被堵住。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说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即使可以消除天气的不利因素,那悬崖也很难攀爬。以前北方人从未渡过峡谷」
相对安全的过境场所不多。当地人对这种地方的巡逻自然不松懈。
所以,认为他们这次没有使用那些过境点才合理。
「既然以前从没渡过峡谷,那就更可疑了。我猜想,他们是用绳索滑过峡谷的」
「用绳子……」
「在没有暴风雪的情况下,这个方法既安全又简便,而且没有下到谷底的必要。当然了,只能从高处滑向低处,所以我在找对面悬崖比这边更高的地方」
如果北方人从神那里得到的恩宠之力比以前更强的话,战术自然也会改变。
而且这里和第一个遭到袭击的村子距离很近。与他的假设非常吻合。
为了安抚少年,亚尔德露出微笑。
「我想,正因为巡逻没有松懈,北方人才摸索出新的入侵路线的。这次的确是让敌人抢得了先机,为了不让同样的事情再度上演,大家一起想办法吧」
少年表情僵硬地点头。
他是在为没有发现敌人奇袭而自责。虽然想告诉他这并不是他家族的错,但很难。因为阿尔萨尔责任心很强,非常较真。
「我们去村子吧。请带路」
「是,尚书官大人」
「在下和大人一起去」
埃吉尔把缰绳递给亚尔德。缰绳前端系着的鸟,看起来似乎有些困的样子。
宽容地接受无法心灵相连的外来者的这只鸟羽毛是浅灰色。像是被烟熏过般,不好看。但是,它非常聪明。厩舍长说过,只要有这只鸟在,亚尔德就能平安回到城堡。
亚尔德的看法与厩舍长相同。
「希洛巴,拜托了」
亚尔德看了看鞍后的笼子。今天外出的目的是将这个鸟笼送到下游的村子里。寻找渡过峡谷的场所,只是顺便。
看到少年的鸟展开翅膀,亚尔德慌忙说道:
「走地面」
「呃?」
少年没有掩饰他的惊讶。在短短的时间里,飞行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亚尔德边感慨边解释道:
「如果北方人是从这里渡河的,我想看看是怎样的路线」
「明白了」
少年让鸟头转向斜面。大概是从这里往上爬吧。幸好不是徒步。
「北方人的行李应该不多」
埃吉尔架鸟靠近亚尔德身旁说道。与沉睡在城堡里的亚尔德不同,他经历了真正的战斗,想必也见到了对手的军容。
「就只有人过来的吗」
「能背多少就背多少东西。必需品就地筹措」
埃吉尔压低声音,不让前面的阿尔萨尔听到。
少年也是守城组,没有参加战斗。但北岭所遭受的损害令他心痛不已。
——请帮帮我们吧。
亚尔德依旧记得,守城的时候他跪着祈求。
——对于身处安全场所的自己感到羞愧……。
束手无策的少年吐露真情的那个声音,亚尔德觉得不该忘记。
村子遭到袭击,村里人安危不明……这种消息与自身所熟悉的日常的崩溃和丧失直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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