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洲际酒店的行政套房里，陆千帆面对茶几上的案卷和材料愁眉不展。
作为行业内实力超凡的金牌律师，业务上的问题早已经难不倒陆千帆，辩论思路和谈判方案也很快敲定。让人棘手的麻烦是，他真的甘心放弃多年积累的名声信誉站在公众面前为自己的私生子辩护吗？曾经的花边新闻再被人翻出炒作，不知道又要引起多少有心人的肆意谣言。可毕竟那也是亲生的骨肉啊，陆千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陷害欺负还不管不顾。
陆千帆的身子沉沉地靠在沙发上。
当年的事情哪怕并非是他所愿，结果也终究是他辜负了那个女人，更何况他早已立誓，以后青川再闯祸都由他来承担——当年要不是青川一时意气要给大师兄个“惊喜”，也就不会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想到这里，陆千帆突然觉得程青川也有份把这孩子带来这个世界，让他养大绝对分属应当。
敲门声。
陆千帆皱眉。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随后用韩语朝门外不耐烦地问了句，“什么事？”
片刻静默之后，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用中文回答，“爸，是我。”
那一刻，陆千帆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敲门声没再继续，陆千帆紧紧握着门把手，微微颤抖。当震惊被愤怒取代时，才缓缓开门。
“爸，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陆诚一身正装地出现在陆千帆面前，一如往昔。
在这一刻之前，陆千帆脑海里期盼过无数次，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陆诚能替他站在法庭上，事情依旧在他运筹帷幄的掌控里该有多好。可是想归想，当期待已久的对象真的站在眼前时，因为那个不可预测的意外，情形已经大不相同。
陆千帆没等陆诚一句话说完，一把抓过他的领子便将人拎进屋里，在房间正中央的位置停下，又将他推在沙发上——本来，陆千帆是想把他按在沙发上直接揍一顿的，可是考虑到酒店的隔音未必达标，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扰人清梦。
陆诚踉跄着爬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安慰人心的笑容，“爸，跟程叔没关系，他醉的不省人事才不小心把事情说出来的……”
“没关系才怪……醉的不省人事？我看他真是皮痒了，以为我真不会再对他动手。”陆千帆上下打量了陆诚一番，怒气稍缓，冷着声音道，“去订明天早上的机票，回家。”
“爸！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那次之后我一直在准备，就是担心有一天需要时不能为您排忧解难。这场官司没人比我更合适了，您不能赶我走……我现在的身体没问题，脑子也没问题，爸您相信我……”
“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为什么每次告诉你吃饭睡觉休息这些最基本的要求总是不听话！这么大人脱了裤子被老子按在腿上扇巴掌你挺舒服的是不是？”陆千帆心中似有一团火，步步紧逼地问，“还是你觉得你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兵吗？即便是我真的不方便亲自出面，律所里那么多律师，找谁来替我打这场官司不行，非得你来不可？”
“不是，爸……我只是想为您做点事情。”陆诚低头，有心讨好地哀求着陆千帆，“那不是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他们做事……未必样样合您心意。”
这些年来陆诚已经习惯了要抓住每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有用，无论何时都不要沦为陆千帆心里的弃子。可是现在他基本断定了自己与程青川的关系，当然明白即便是自己真的没用甚至再次闯祸父亲都不会放弃他了，可是一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却鞭策着他要比从前更加拼命努力报答陆千帆——为自己，也为了程青川。
“回家。”陆千帆的口气不容动摇。“你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最不合我心意……简直欠揍。”
“我不回去。”陆诚第一次跟陆千帆顶嘴，“爸现在需要我。”
“可你现在需要休息！你的身体必须好好调养，不能劳累不能折腾懂不懂！这样简单的道理，你还要我跟你说几次？”陆千帆是真的生气了，继续数落着，“你还不到三十岁，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后怎么办？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雨萱想想。几十年后，你凭什么相信自己一定能比雨萱更晚地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你死了，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活？！”
陆千帆了解儿子的脾气，他能明知自己会生气还要跑来帮忙，那么一切的惩罚对他来说就都不是威胁。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则是陆千帆的最后筹码。
“谢谢爸，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儿，尽量不让雨萱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还有……我会好好教育孩子，让他们都孝顺，就算没有我也能好好照顾妈妈。”陆诚听陆千帆这话的意思是已经决定把雨萱嫁给他了，心里还有些高兴。“不过今天的事情跟雨萱没关系，他是爸的儿子就是我的弟弟，儿子今天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人兄长的本分。这次官司涉外又是私事，还有娱乐圈的隐秘纷争，爸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但是长兄如父，我去和爸去是一样的，要是我扛不住了再向爸求助。”
“臭小子，翅膀真的硬了。”陆千帆感动又欣慰。
“翅膀再硬我也永远只会围着家飞。以前我最大的梦想是像爸一样当个威风的大律师，现在我最希望能像爸一样保护好家里的每个人……也保护爸爸，跟您一起承担属于男人的责任。”陆诚的眼圈红了，有些撒娇的意思跟陆千帆谈判，“爸是不是怕我会输了给您丢脸……我可以给您立军令状！”
“哦？你打算怎么立？”陆千帆默认了陆诚留下来一起。
“我还有个条件，爸一定要答应。”陆诚见机开口。
“你还有条件？”陆千帆难得遇见儿子‘得寸进尺’，反而来了兴趣。“什么条件，说吧。”
“明天早班飞机，您回S市。机票我给您订好了，这是登机牌。”陆诚从公文包里拿出从机场带来的纸质登机牌，恭恭敬敬地递到陆千帆面前。
“所以，你这是——通知我？”陆千帆虽然心知他是一片好心，可这样的做法也实在是挑战父亲的权威。
“爸说过会无条件地答应我一件事，您不可以言而无信。”
陆诚说的笃定而自信，他知道即便是自己提个过分的要求父亲也不会反悔，只是这件事情明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也没什么必须的关系，父亲心疼他所以迈不过自己心里那个坎儿。身为人子既要孝顺恭敬，也要懂得让长辈心里舒坦，若不是提出这个约定，想必父亲是绝不会退让的。
陆诚待陆千帆至孝，他自认为自己没什么事情要逼迫父亲无条件答应。父亲不许便是他做的还不够还不好，若真是违逆父亲而使用这个特权，如此忤逆行为陆诚实在做不出来。
陆千帆意外。他一直都以为，那个无条件答应一切的福利陆诚是会留着用在关于雨萱的事情上的，没想到今天会为了那个孩子拿出这个杀手锏。
陆诚从随身的行李箱里拿出了用软布包好的戒尺，“这样跟爸说话确实很欠揍，这个，我给您带来了。您放心打就好，我不吭声，不会扰邻。”陆诚说着脸有些红，声音也小了许多。
陆千帆接过戒尺，隔着软布在手里摩挲，却终究是没有打开。
“我答应你。这些是我整理的上庭资料，流程你都很熟悉了，咱们现在过一遍。”陆千帆顿了顿，郑重拍了拍陆诚肩膀，“我先替小川谢谢大哥！还有……有你这样的儿子，是当父亲最大的运气。”
第二天一早，陆诚起早送陆千帆去机场。一路顺利，提早到达。清晨的航班向来人少，整个机场都显得比平时安静。大韩航空VIP休息室内只有陆千帆和陆诚父子俩。陆诚想再跟陆千帆讨论一下庭辩细节，却被父亲拒绝。
“你的庭辩战术一直很好，出其不意又逻辑严谨，不用再跟我商量这个。王助理我也留下来给你，他精通韩语，对本地文化也非常有研究，遇到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陆千帆打量着陆诚，他的精神状态确实很好，完全没有几天前他离开时的虚弱和颓废。“你陪我去一下卫生间。”
“啊？啊，好。”陆诚顺从地跟着，心里有些纳闷。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陆千帆进去后完全没有要方便的意思，直接在洗手池旁就站住了，陆诚在身后跟的太紧险些撞在父亲身上。
“我要是突然反悔了让你回去，你会听话吗？”陆千帆突然发问。
陆诚一愣，父亲难道真会霸道地把他送走？那岂不是前功尽弃……“爸，您不能这样，君无戏言，当爸的说话也不能出尔反尔……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好吧，那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陆千帆习惯性地想从兜里摸烟，想起空无一物时手便继续放在兜里，不动声色道，“我以前不是还说过，以后你再敢折腾自己的身体，不管在哪儿当场抽你。你脑子还好的话，这个没忘吧？”
“爸！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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