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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抉择

有时人得靠运气,李适之在时运不济之时遇到阿史那公主实在是时来运转,他在公主家中以奴隶的身份过得十分惬意。公主对这个英俊潇洒谈吐不凡的汉人公子一见钟情,对他千依百顺,好得无以复加。在环境本就比较恶劣的草原上,李适之过得日子恐怕让大多数突厥人都眼羡不已。

但以李适之的心气,对于这样消磨时光的日子并不满意,只是眼下别无它图罢了。渐渐地他时时便从公主口中询问一些国家大事,公主也乐意为他提供信息,甚至赞他没有失去志气。

而这时阴山以南的大唐西受降城尚未获悉李适之的下落。殷辞下令四面围堵,但多日毫无结果,他直觉要抓住此人变得越来越不容易了。

部将们见他如此关心李适之的下落,却又未能立功抓住,见到殷辞时只好纷纷请罪。殷辞叹息道:“事在人为,罪犯竟能从边关插翅而飞,我也不能责怪诸位。”

事到如今,殷辞心下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得尽早报知薛崇训。事情没办利索,他便在密信中多次自责,自称有负晋王委托等等。然后差心腹领了通关印信,携带密书快马赶回长安。

这会儿薛崇训早都把李适之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有人提起他才想起来。其实李适之那点实力本就很难对他构成任何威胁,只不过当时不太放心便嘱咐殷辞除掉以绝后患而已。在薛崇训的理念中,凡是潜在的敌人,如果有机会当然是将其扼杀在摇篮中最好,有机会还手软万一等人强大之后不是自找麻烦?

他收到殷辞的密信了解来龙去脉之后,略微一想:虽然这事儿办得不太干净,人给跑掉了还不知踪迹;但李适之既然杀了人,把死罪栽在他身上便十分容易,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纵使文武双全有天大的本事,怎么施展?难道做匪拉起草莽起义?

薛崇训笑了笑,李适之那样的人要做草莽英雄恐怕牛头不对马嘴。于是他当即就提起笔给殷辞回书宽慰,意外非人所料,既然李适之畏罪潜逃,便将其定案,奏请皇帝除其宗室身份,迟早缉拿归案。

回了殷辞的信,薛崇训便很快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外。现在他心里最关心的可不是一个只是隐患可能的李适之,而是当下最重要的事:联兵伐突厥。

这件事有两层目标,除了剪除帝国的一个外患报华清宫被袭的一箭之仇,还有就是苏晋提出的“盟主”目标。后者显然是他的发展达到登峰造极过程中极具意义的一步。各国盟主,形似太宗时的天可汗联盟,影响非同小可。

因这个时代交通缓慢,要在战争之前集结联军就需要提前准备,联络各国各族首领的事儿已经在陆续实办了。唐朝对外战争借助游牧族的兵力不是第一次,所以此事在宫廷和朝廷都没有引起人们的质疑,当然也没有人会想到薛崇训会野心勃勃地预谋让各国首领“推举”他为盟主。

不过他已意识到此事并非那么简单,其中有许多复杂的问题。他也不能找别个商量,只有自己琢磨,确实常常感到有点头疼。

就连始作俑者苏晋,薛崇训也不能找他细谈。当初苏晋提出这个建议时,薛崇训被点醒,但并没有赞同更没有继续商议。万一出了纰漏又不能施展计划时大可以把苏晋作为替罪羊,而自己推得干干净净。故而苏晋也不能参与到这个计划中,这件事操纵起来就靠不了幕僚,前期只能是薛崇训一个人的布局,如此才能进退自如。

……需要沉思权衡的时候,薛崇训最喜欢的地方是听雨湖畔那个清幽的书房小院。上次在氤氲斋和杜暹说别院很安静,其实他只是应景随口说说,真正能给他宁静的是内府。相比别院,显然王府的戒备森严更加安全,而安全感正是薛崇训很迷恋的东西。

书房后门外面有个水潭,周围种着几颗樱桃树,此时正是果子熟透了的时候,薛崇训在水潭边上坐了一会儿,但见那树上的果子晶莹红亮十分可爱,忍不住便站起身来去拿了一个琉璃碗,然后摘了一些樱桃放在碗里拿到水潭里去洗。

他先吃了一颗,回头见三娘正在前门走动,便招呼了一声,指了指手中的碗问道:“你要尝尝么?”三娘摇摇头,薛崇训便犹自品尝起来,这时从树梢间吹来一阵湿润清凉的微风,在有些燥热的午后带给人说不出的舒坦,周围十分安静只有偶尔的鸟鸣,他的心情仿佛也随之静下来。

这种时候他在想,人活着无论拥有多少东西,其实能抓在手里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正如满树的樱桃,吃的也就半碗。

那野心有必要去实现么?这个问题他以前就曾经想过,答案是有必要,既然一开始没有做忠臣顺民,便是一条不归路。只是如今发现太冒险,才偶尔会质疑;又或许是不该在这样舒适宁静的环境中考虑这样的问题,安乐让人沉迷啊。

然后是对他影响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人太平公主那里。薛崇训浅思之下,当然认为盟主之事得瞒着她到即成事实,因为一旦被她提前得知,以太平公主的见识恐怕立刻就能察觉到他的野心。她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这个薛崇训简直无法肯定。他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个孩童做错了事,然后又对家长撒谎。

渐渐地他已经不知道放进嘴里的樱桃是什么滋味了。

如果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实现目的,为了成功事前又尽量瞒住太平公主,那么等到了时候她忽然得知整个前因后果,会作何感想?事关社稷国柄,又是充满残酷斗争的皇室,就算是母子到了那个地步信任肯定也荡然无存了。

一旦失去以前的那种信任,权力的矛盾就会急剧暴露出来,一定要分个胜负是必然的,形势如同当初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一样,实际上李隆基小时候很得太平公主的喜爱。也许薛崇训在有所准备之下会赢,但他很肯定自己赢了也不会高兴;万一输了呢……

可能还有更糟的结果,这个天下本就不该是他薛崇训或是女人继承的,一旦他们家的实力衰弱,天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或许天意如此。

于是薛崇训又琢磨,在布局之前就告诉太平公主。这里的问题便是:如果她不同意(可能性比较大),不仅白白丢失一个难得的机会,更会造成负面效果,还不如完全放弃连提都不提。然后薛崇训的思维又回到了有没有必要做这件事的原点,接着又想到这是以前已经考虑过得出结果的事儿……就像一个圆,又像一个问题程序进入了死循环的思维。

他觉得自己的逻辑有问题,中间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便起身走到水潭边,捧几捧凉水浇在脸上,几滴水珠从唇边浸到了口中,潭水甜丝丝的水质非常好。

复坐门边的木板上,薛崇训望着轻轻晃动的水面又发起呆来。

告诉了太平公主之后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完全支持,要么反对并产生戒心。薛崇训觉得后者的可能更大一点,到时候太平公主会不会设法阻拦他获得讨伐突厥的兵权?不过无论有没有大军兵权,驻扎在长安城南的神策军将领全是他的嫡系,这股人马是名义权限无法控制的;加上朝中也有倾向薛崇训的大臣。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面对完全被太平公主掌控的局面。实际上自太平公主病愈重新掌权起的这个阶段,薛崇训就已经形成了能与她分庭抗礼的实力。

总之都是闹翻,不过在事前闹翻的好处是:信任或许还能保留,太平公主应该能想到,薛崇训完全可以背地里发展对付她的;坏处是赢面更小,而悄然实现盟主目的后进一步提升实力,到时候更加与事有利。

什么才对自己最重要?薛崇训连自己都不清楚。

假使前人如始皇帝汉高祖等成大事者遇到同样的抉择,他们肯定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想到这里,薛崇训自觉应该不具备成大事取天下的性情。得天下者称天子,或许他们都是上天选择的人,薛崇训这样一个本来历史就证实不该闹出风浪的人,在紧要关头就会暴露出非真龙天子的特点。

他抬头仰望天空,忽然才发现,太阳早就消失了,淡淡的几颗星辰已出现在天幕,夜色慢慢降临了。那寥寥的几颗星辰让薛崇训的心头涌起一股子莫名的孤单,连生母都要背叛的人,这一生还能真正信任谁?太平公主在薛崇训的心里不仅是普通的亲人,他实在从内心对她有种依赖。

就在这时,一阵说话声把薛崇训拉回了现实。只听得李妍儿的声音道:“夫君还未用膳?”三娘的声音道:“郎君在想事,我不敢随意打搅。”李妍儿的声音道:“什么事能让人饿着肚子呀?下午我瞧他到这边来了,还等着他一起吃晚饭呢,我叫人热一热端到书房来,吃了再想。”

李妍儿是正妃,她的话还是挺有用,三娘便顺从地应道:“是。”

过得一会儿就有丫鬟的脚步声过来了,她们端着食物放到了桌案上,李妍儿走进来坐到了薛崇训旁边,笑嘻嘻地问道:“想什么呢,先吃饭吧。”

“也好。”薛崇训随和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又向李妍儿伸出手,她便高兴地把小手放进薛崇训的手心里,让他把自己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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