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本来以为,趁着别人都去放松聚会,自己独自来县学亲近士子,这个手段很精妙。
在县学教化人心,借用士子公论在“帝乡”传播皇上孝道,定能大大刷新皇上的好感!
一切的前提是,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秦德威就好了。
如果还没有见到秦德威时,严嵩还可以扭头就走,但现在明显不合适了。
一是秦德威已经喊出了“重视教化”,自己还要扭头就走,传出去岂不就成了自己刻意抵触?
二是若看到了秦德威后扭头就走,落在别人眼里,没准会以为自己怕了秦德威。
三是如果自己走了,岂不就让秦德威在这里专美?正所谓舆论阵地你不去占领,就会被敌人占领!
反复衡量过后,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严阁老就继续立定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秦德威走得近些,先行了个礼,才盛情的说:“严阁老来的正是时候,一起一起!
献皇帝庙号是您上的,神主是您送进太庙的,您对皇上孝道体悟最深,务必赐教给诸生啊!”
严嵩:“......”
关于“称宗入庙”,以及导致自己变成奸臣这件事情吧,有很多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德威又张罗着说:“此时人多,我看这县学地方太局促了,不如去找个开阔地方,诸公以为如何?”
县城并不大,出了西门不远就是汉水,从县学走过去也就一刻钟多的路程。而且大量随驾亲军驻扎在城外,安全性也不是问题。
严嵩清醒过来,立刻拒绝说:“我看不必折腾了,在县学里就很好!谈经论道,不在县学又该在哪里?”
虽然一时间猜不透秦德威打什么主意,但只要秦德威想做的,直接反对就行了。
秦德威转向三尚书,问道:“换个地方如何?”
户部王尚书:“可以。”
礼部张尚书:“可以。”
兵部王尚书:“可以。”
秦德威无奈的对严嵩叹了口气,“阁老您看,其余诸公都想去外面,您胸襟宽广,不如从善如流了吧?”
严嵩无可奈何,如果是政务商议,还可以拿出大学士架子强行一言而决。
但这只是闲余聚会而已,不带那么煞风景的,自己刚才也说了“只论前后辈不论尊卑”,真没法与大多数人硬杠着。
秦德威又对县学生员们高声道:“诸生听好了!本官将朝廷半数重臣请到这里,尔等仔细侍候好了!”
有识趣的士子也高声回应道:“多谢秦学士!”
秦德威又将少年张居正喊到礼部尚书张潮面前,介绍说:“此乃江陵神童张居正也!暂时让他侍候老师!”
然后对张居正说:“我这老师与顾东桥不一样,最喜奖掖后进,提携少年俊秀!别的不提,史上最年轻状元,就出自老师门下!”
张潮:“......”
说真旳,他非常不确定,“选拔秦德威”这事以后上了史书,到底会是自己的人生亮点,还是成为自己的黑历史。
兵部尚书王廷相感到有些奇怪,秦德威的口气怎么像是交待后事?就问道:“你想做什么去?”
秦德威答道:“诸位可往西门去,我当然做诸公前驱,先行去勘查,并选定地方,等待诸位过来。”
王廷相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有这么勤谨?”
以他的认知,秦德威对这种鞍前马后为别人服务的工作,从来没有过积极性。
秦德威也没有过多解释,与仆从马二扬鞭上马,率先向西而去。
此时算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了,迎着春风在郊外信马由缰,十分惬意。
片刻后便到了汉水附近,秦德威沿着河岸上下游纵马而行,与其说是看地方,不如说是在找人。
前方有处坡度平缓的小土丘,顶部似乎十分平坦,在上面视野开阔,可以遍览周围田园风光和水景。
秦德威心头一动,加速上去,果然看到了一群人在这里聚会。
坐在主人位置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璘顾东桥,不愧是半个“地头蛇”,果然选得好地方。
顾璘身边一左一右两人也很有意思,分别是严嵩独子严世蕃和严嵩妻弟欧阳必进。
秦德威望之忍俊不禁,这严嵩真是个奸臣,把儿子和妻弟派到顾璘这边来站台,他自己却偷偷去了县学独自刷舆情!
秦德威扭头就对马二吩咐了几句,然后独自纵马继续向前。
正在聚会的众人正面朝汉水,把盏临风,当然手里面都是茶水,不是酒。
毕竟皇上昨天下过旨,让大臣在祭祀大典前斋戒,谁也不会犯喝酒这种低级错误。
听到刺耳的马蹄声后,众人齐齐看去,就见秦德威勒着马在外围兜圈子。
大部分人十分错愕,这里明显是倾向“严党”的聚会,你秦德威一个人跑过来是什么意思?
关键是秦德威也不下马,就坐在马上旁若无人的东张西望,怎么看怎么像是挑衅。
莫非是怕被群殴,所以不敢下马,若见势不妙随时可以纵马逃跑?
随后秦德威摇了摇马鞭,对顾璘叫道:“我欲与县学士子做文会,这里正合适。烦请老前辈相让,分出一半地方与我,晚辈万分感激!”
话音未落就惹得一片哗然,大家都是朝廷命官,纵然是政敌当面,也要讲究个体面和风度,你秦德威这样直接抢地方礼貌吗?
坐在主席上的顾璘脸色很难看,正要说什么,旁边严世蕃却抢先站了起来。
然后他愤慨的叫道:“秦德威!这里有你的同乡前辈,有的你词林前辈,胆敢如此无礼!”
秦德威不屑一顾的说:“老前辈们都还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狂吠?”
严世蕃直接顶撞了回去:“你秦德威如此欺人太甚,公道自在人心,谁人不可说?老前辈们懒得与你计较,我严世蕃便仗义执言而已!”
严世蕃也没办法,他必须率先支棱起来,强硬的与秦德威刚正面。如果连他都怂,那“严党”的人心还能凝聚吗?
再说秦德威这种横行霸道飞扬跋扈的做法,一看就是反派,引起的是公愤,没准就是个机会。
难得能站在“正义”的立场,与秦德威刚正面,无论谁来判断,也不会觉得秦德威占理。
只听秦德威又大喝道:“我只问你严世蕃一句,让还是不让?”
严世蕃还是很硬气的说:“只要我严世蕃坐在这里,就绝对不会相让!你秦德威纵然再骄横,也休想以为人人都屈服于你!”
秦德威似乎陷入了无能狂怒,又对顾璘问道:“老前辈当真不卖我这個同乡的面子么?只是分出丘顶一半地方而已!”
顾璘答话说:“严东楼所言,亦是我所想。这里还有许多同道在此,我不能因为一己之乡情,而不顾道义。”
秦德威再次转向严世蕃,怒不可遏的呵斥道:“你严世蕃当真不知好歹,若敢再阻挠,定要你自食恶果!”
严世蕃得意的说:“秉持公义而为,有何惧哉!我严世蕃从来不对恶行相让!”
正在这时,有一群人从丘下的土坡上转了过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都身穿直裰,似乎就是刚才秦德威所说的县学生员们。
这帮生员看到许多貌似大人物的坐在丘顶平地上,而且个个脸色不善,就吓得逡巡不前了。
不知不觉人群分开,又有几个老者走到前面来。
严世蕃随便看了眼,就惊叫了一声:“爹!”
席间众人也看得分明,那被士子簇拥的人不是严阁老又是谁?而且不只是严阁老,另外还有三个尚书!
一个大学士加三个尚书这样组合,在大明几乎可以横行无忌了,这又是什么状况?
更让“严党”难以理解的是,严阁老为什么与死对头秦学士、三尚书在一起?
在今天这个难得放假的日子,你严阁老不来拉拢自己人,跑过去和秦德威鬼混,是个什么道理?
难道说,有惊天动地的合纵连横发生了?
秦德威竭力对着“严党”们解释道:“诸君不要误会啊,我与严阁老只是偶然在县学遇上的,并没有其它勾当!
我们的初衷只是想与县学士子亲近亲近,培育帝乡士心,以此教化风气!”
此刻心情最破碎的,莫过于顾璘了,才下决心与秦德威争斗,结果转眼间严嵩与秦德威在一起了?
前南京文坛盟主、从政四十年的老人也不是没脾气的,忍不住就对严嵩怒道:“我等正欲死战,阁老何故先降?”
严嵩叹口气,当真是一言难尽,一时间根本解释不清楚。
他感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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