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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青色黎明

隔天的工作排在上午,但树户没有现身。

朝会解散后晴史等了二十分钟,还是没见到他,只得独自清运数量庞大的垃圾。

将手拉车收拾完毕,晴史愉快地前往图书馆。他思考过树户生病的可能,但丝毫没有前去探望的意思。时间已过了下午两点,却意外不觉得饿。

枯渴的心,需要的是雫。

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图书馆,雫却不在那里。晴史立刻爬上屋顶,然而等待著他的,也只有冬日的白色艳阳而已。以严冬来说,最近几天的气温相当高,但屋顶上却连一个小孩也没有。

他想起月丸说过要请雫制作蒙太奇人像画,便转而前往极乐街。

白天的极乐街,是一条寂寥惨淡、有些阴暗的窄路。妖艳的世界悄悄潜藏其中。营业中的店家屈指可数,在街上徘徊闲晃的都是些别有意图的男人,看不见那些大声扯著酒嗓的皮条客,用暖和大衣包裹婀娜身姿的流莺也寥寥无几。冷清的小路边,有一群裹著层层厚衣、缩著身子的街贩。

晴史在街贩中寻找雫的面容,但一无所获。

「怎样,是要买?还是不要买?」

见晴史在路上来回走动,一个白色羽绒衣少女不悦地对他喊道。少女可能跟雫同龄或更小一些,单调土气的脸上抹著化妆品。她脚边散乱地放著一些镇内工厂制作的指甲刀。

虽然对方不友善地瞪著自己,晴史决定还是向她问问雫的事。

「你说雫,就是那个画画的女孩吧。嗯,今天她在我隔壁,不过大概一小时前跟客人走了喔。没错吧?」

卖指甲刀的少女,向坐在左边的黄连帽衣少女搭话。纸箱做成的招牌上,用圆圆的字手写著「捶肩一次五百圆 也有特别服务喔!」。

「啊,是海苔卷吧,那个客人。他今天穿平常的衣服,所以我当时没注意到,不过想起来,那张歹命的脸的确是海苔卷没错。」

「海苔卷是?」

晴史插话。指甲刀少女边玩著她的茶色浏海边回答。

「大概两个月前开始就常看到他啊。他个子很瘦高,老是穿著一身黑色雨衣,所以我们说他看起来真像海苔卷。」

「对对对。他的脸都被帽子盖住了,大家都在猜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对吧?」

只有清运尸体的垃圾清运员会穿的,黑色雨衣。

足以成为街贩们话题的高个子清运员,晴史只能想到一个人。

「说到这个,我还留著那女孩的画,因为海苔卷没有带走。」

指甲刀少女将一张原先背面朝上的画纸递给晴史。

看到以炭笔绘成的肖像画,晴史瞪大双眼。

全身泛起恶寒,彷佛血液都要结成冰。

一双阴沉混浊的眼睛,树户的眼睛,正盯著晴史。

「然后呢?雫人呢?她去哪了?」

咄咄逼人的晴史,让捶肩的少女有些畏缩。

「我不知道这么多啦。只是,他们好像有吵一下要在哪里做。我好像稍微听到『那就在你家』,大概是吧,好像不太确定?」

晴史转头望向大楼群后方的二番街。

他说了声谢谢,拔腿就跑。「等等啊,喂!不买东西啊你!」指甲刀少女气急败坏,晴史只是头也不回地朝二番街奔去。

狭窄的巷弄弯弯曲曲,他跑著跑著,摔倒了好几次。跑过转角杂货店时,差点撞上一个卷发的中年胖女人。「你长不长眼睛啊!」他瞄了一眼痛骂的中年女人,继续奔跑。

乾燥的阳光穿过细长零碎的天空,落在板切町的道路上。乾扁的棉被晾在窗外,拍打棉被的声音传进耳里。在一片生鱼的腥臭中,传来熟食店的油炸味。

板切町的风景、声音、气味,逐一被拋在身后。

在冬天的风中沙沙作响的衣物;掉在路边的塑胶娃娃;磨粉机运转的声音;路上散落的垃圾;婴儿的啼哭;耸立的大楼完全遮蔽了寒冬的太阳。

抵达人烟稀少的二番街时,晴史几乎不能呼吸了。

站在丑首大楼前,他双手撑著膝盖,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向213号房的窗户。透过紧闭的毛玻璃,看不见室内的模样。

呼吸还没缓过来,晴史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二楼。

走廊上流出死亡金属的重低音鼓声,然而晴史的心跳比那节拍更快,碰碰碰地击打著肋骨。想尽快确认的焦急催促著他的步伐,同时,不知在前方等待的是何物的恐惧,又将脚步拖慢。

到达213号房。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里面没有声音。

他松开打算敲门的拳头,转动门把。

门没有锁。

他想要悄悄推开门,铰炼却发出如蝙蝠鸣叫的尖锐声响。

短廊前方,起居室窗户洒入的阳光和上回一样白亮。

一个黑影从墙壁后方探出上半身,发现了晴史。

嶙峋下垂的肩线。短发。扁平的胸部。细瘦的体型。

「真亏你知道在这里啊。」

将近半年来几乎天天听到的,沉稳但总令人不太舒服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树户先生?」

「我可是一直忍到现在了啊。」

「所以我问,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树户悠悠直立。

他全身赤裸。

「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我可是一直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再忍耐,全力抵抗自己的欲望哪。」

赤身裸体的右手、胸部、腹部,全泼满比幽暗更浓重的黑。

由于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还是没办法。忍耐已经到极限了,没办法再继续压抑我不断上升的冲动,感觉大脑都快烧焦了。所以我买了她。」

毫无理由地,一股糟糕的预感贯穿晴史脑门。

也顾不上脱鞋了,晴史踏进屋内,推开树户,冲进三坪房间。

陈旧的收纳柜,相框,坐在窗边缠满绷带的母亲,榻榻米上散落的画具。

只有铺在地上的被褥,是上次没有的。

「年轻的孩子真是不错啊。触感不同,弹性也不同,跟上年纪的卖春女差多啦。」

雫一丝不挂地躺在上面。

一把粗大的刀子插在她伤痕累累的肚子上,蔓开一大片血迹。

这是什么情况。

头脑一片空白。此时,左半身猛然窜起一阵寒毛。

「这是为了写出我独有的杰作的准备工作。」

树户黏腻的浅笑声,出现在晴史身旁。

「优秀的作家,都拥有独特的价值观或美感,而异于常人的经验和特殊的癖好就是泉源。可是,我过往的人生却毫无乐趣及深度。明知如此,我依然丝毫没有勇气彻底拋下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我不懂人类的本质,没有黑暗的过去,也不曾震撼于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不安。我突然发现,自己不过就是那种随处可见,无聊到不能再无聊的凡夫俗子。就算我读得再多、写得再多,都无法避免我这个人类的肤浅呈现在作品中。我领悟到,自己根本没有创造杰作的资质。你能明白吗,那种漫无止境的空虚感。在自己身上烙下『毫无存在价值』的绝望有多深,你懂吗?」

树户毫无抑扬顿挫的呢喃声,让晴史全身爬满鸡皮疙瘩。

「所以为了填满自己内在的不足,我决定采取行动。也刚好嘛,我妻子向我提出离婚。我杀了妻子,也杀了女儿。毕竟跟母亲分开太可怜了嘛?我杀了两人,在山里把她们埋了。我完全没有罪恶感,因为她们只是我人生的绊脚石。不过,最后的最后,她们还是为我出了一份力。她们给了我压倒性的死亡真实感。」

树户的脸愈来愈近。

生物暖热难闻的气息喷在脸颊上,晴史不由得转过头去背向他。

「可是随著时间过去,当时杀害妻子和女儿的感觉也愈来愈淡薄。一方面大概也是我当时杀得太忘我了吧。刚开始在这里住下时,我完全变回了当初那个可恨的凡夫俗子。这样下去,要写出杰作根本是作梦。我愈来愈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拿了花瓶里的花来占卜。我一边拔花瓣一边说,杀、不杀、杀、不杀、杀、不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我拔完每一朵花,结果都是杀,所以我决定就这么做吧。把暗锅叫到暗处摀住她的嘴割喉,刺她的胸部,在肚子里搅来搅去。竹林先生私下提醒我,叫我别想奇怪的事,但说会尽力支持我的明明也是他啊?根本莫名其妙,所以我就让他退场了。听到竹林先生的过去时,我真是差点笑出来耶。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架子对我说教,结果自己还不是一时冲动就杀人了?」

树户的两声嘻笑窜进耳朵。

「这时,我心中萌生了新的欲望。我想要彻底瞭解,人类有哪些死法。我想知道被凶残的杀意突袭的人,害怕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死亡的恐惧和人类的本质大有关系嘛。绞杀、刺杀、击杀,我也试过在浴缸里把人溺死。刀子插进肚子时,握刀的手会有什么感觉?惨叫声会有多高亢?还是因为恐惧跟疼痛,反而叫不出来?喉咙要割到多深,才能让尖叫声停止?要勒得多用力,颈骨才会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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