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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凿穿

南朝两次北征,天雄军、骁胜军、宣武军等精锐禁旅都被杀得丢盔弃甲,虽说其时萧恒随其父萧干及李处林等人守在大同内城没有出战,但对南朝兵马早就滋生恃骄轻蔑之心。

自附赤扈之后,萧恒随父兄统兵转战数千里,大小数十战,所遇南朝兵马多望风披靡,即便偶有据城寨抵挡的,也不过是多花些水磨工夫便能攻陷。

这三四年来,萧恒内心深处也是建立绝对的自信,他同时也野心勃勃,想要建立赫赫武功。

徐怀这些年来是声名鹊起,但在萧恒看来,楚山屡次大捷都是曹师雄、岳海楼、李处林等人拱手相送。

萧恒内心深处对曹师雄、曹师利兄弟及李处林、岳海楼等人多少有些瞧不起,又叫他会如何正视徐怀及楚山军的实力?

他在其父萧干跟前满口说要将三百楚山骑从渡口逐走,但乘渡船回到北岸,满心想的是将大胆挑衅的三百余楚山骑围歼于渡口附近,不使一人漏网逃脱,为增援汴梁打个头彩。

在他的命令下,身着青黑色或褐色铠甲的两千余云州骑,以百骑为一队,迅速往东北方向铺开,仿佛有一支无形的蘸黑巨笔,从蔡河之畔挥毫斜画出去。

云州骑前队在绕到渡口正北方向之后,又迅速折往东南驰骋,意图以最快的速度形成钳击合围之势,阻止楚山军贴着河岸边缘的缝隙东逃。

萧恒勒马停在渡口正北方向的一座矮坡上,眼神凛冽的盯着南边两千余步开的渡口,四支百人骑队在矮坡侧前,各以雁形阵展开,守护以主将萧恒为核心的中军位置。

主将大幡高高插在矮坡之上,十数名背插令旗的信骑与战鼓手、号角手、令旗手在左右待命,等候萧恒发出进一步的作战指令。

左翼骑兵还在继续往东南河岸方向驰骋,右翼八支百人骑队却已经以锥形阵交错展开进攻阵型,对准渡口方向……

萧干勒马停在南岸,见次子萧恒满口说将敌骑从渡口逐走,以便接南岸兵马渡河,实际却意图全歼渡口敌骑,气得胸口痛,但也不可能这时候派信使渡河,卸了次子萧恒的兵权。

萧干只能催促南岸兵马,即刻直接渡河去北岸,哪怕有两三百甲卒到北岸结阵,多少也能叫他安心一些,

此外,他又在数十侍卫的簇拥下,驰往中牟城西北角上的一处矮坡,沿着蔡河残破的北岸堤坝,从西往东扫视过去,努力想从那些丛林、河湾芦苇荡背后搜索到伏兵可能存在的身影。

当然了,萧干也看得出次子萧恒虽然急于歼敌立功,但也没有失去该有的警惕。

除了往东北方向派出数十名的斥候、侦察,径直往一座座有可能藏有伏兵的从林、芦苇荡驰骋过去外,还将中军两支百人骑队部署在矮坡的北面及东面,以防有伏兵从这两个方向杀出。

这一点,叫萧干颇为安慰……

…………

…………

王举牵住战马,整理主要披裹战马前胸及侧前肩腿的鳞甲具装。

龙津桥一战,战场非常狭窄,战马身受数十箭也基本都能坚持到杀透敌阵,因此他们携带少量的甲骑具装便没有急着披覆上阵。

而此时他们即将冲杀的战场,要比龙津桥前开阔得多。

面对数倍于己、机动性也不弱于他们的敌骑,也意味着可能需要反复冲杀驰骋,才能将敌军杀溃。

此次携带过来的三十余副甲骑具装,也顾不得损毁难有补充,都拿出来披覆居前及两翼的战马。

王举此战要身居前阵冲杀,不仅亲自检查马铠系挂有没有松脱的地方,也盯着王峻、苏蕈等人一丝不苟的做战前准备,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许他们错过。

徐怀身边的战马没有披挂重铠,还是轻装上装,他踩着马镫翻身坐到马鞍上,将腰刀半出鞘,屈指轻弹刀身,听着铿然轻响无碍回鞘;又伸手摸了摸颈甲、披膊之间的暗扣连接;依次检查鞍座、辔头、各式系绳、箭囊、鞍刀、枪环等物;伸手轻抚胯下战马的脖颈,手指搭在粗壮贲动的血管上,感受到血液在有节奏的搏动、奔流。

看左右都列阵准备齐当,徐怀这才将拓木步弓从马鞍旁摘下来,横置鞍座之上,手指轻拨弦索,从箭囊里取出六支羽箭倒扣手心里,在驱马而动的同时,挥手示意左右随他一起发动进攻。

其时入秋不久,艳阳高照,天青云稀,微风吹拂,荒草摇动,战马嘶啸,马蹄踩踏与甲

叶簇动所发出的亿万啐响之音,汇聚成比蔡河流水雄浑得多的洪潮,几乎在一瞬间充塞天地。

楚山三支百人骑阵,并行往北,速度却没有想象中快,将卒也沉默不语。

甲骑以密集阵形突击,居前及两翼的战马还披覆沉重的甲具,当然无法像松散的骑阵冲锋,每一名骑士在接战之前,都会尽情的将战马的速度拉起来。

一般说来,只需要经过千步距离的加速,百余轻骑组成的冲锋阵列,也会有洪水像着山谷狂卷的气势。

楚山甲骑御马小步快跑,速度是不快,但阵形极为密集,气势比轻骑只强不弱;从高空俯瞰,就像三支青黑色的锋刃,往北面、往敌骑主将萧恒所在的中军方向直插过去。

云州骑当然不可能坐看三百楚山甲骑径直往中军主将杀去。

萧恒也不可能真就如此轻易的,就将自己直接暴露出来。

其左翼诸队骑兵此时还在往东南河岸方向纵驰,但看到激烈的战斗将至,楚山甲骑并无突围逃走的意图,也是迅速纷纷勒马停下来,就地整顿队列,以便尽快形成从左翼钳制进攻的攻击阵形。

其右翼交错列阵的云州骑早一步准备就绪,听着低沉号角声“呜呜”吹响起来,三支百骑锥形阵随之发动起来,速度由慢渐快,很快就有着洪潮一般的气势,往楚山骑的左前翼席卷过来。

“左击!”徐怀挥箭朝左前方咆哮发令。

三百楚山甲骑从渡口驰出才千余步,距离敌将萧恒所在的位置还有一千二百步的距离。

倘若继续北进,他们的侧翼暴露出来势必会被侧前方冲杀过来的三百敌骑先一步冲乱掉。

徐怀一马当前,策马偏往左前方驰骋,王举、乌敕海、王峻、史雄诸将紧随其后,乌敕海、王章则各在左右两翼为前阵兵锋,三百余骑迅速在长满荒草的大地上划出一道粗大的孤形往左前侧转向过去,十数息后便与从敌军右翼阵列杀出的三百云州骑撞到一起。

接敌之前,双方都纷纷出手对射,但影响不大。

双方将卒都身穿铠甲,而战马就算暂时中箭,短时间内也不会影响作战。

接敌才是真正血腥厮杀的开端。

此时,王举驱马手舞铁枪已经快出一个身位,王峻、柳越亭、苏蕈等人各居王举两翼;徐怀作为主将,身持拓木步弓则为王举、王峻父子等人环护之后。

在今天的战场上,面对数倍敌骑,谁都不能保证说身居前阵冲杀不会发生一点意外。不管从哪一方面考虑,王举、乌敕海、王章等人都坚决反对徐怀作为楚山主帅,还从头到尾都在最前列的锋线之上冲锋陷阵。

徐怀不得不做出妥协,这一次突击他不仅战马没有披挂,他本人也是换持拓木步弓稍稍落后两到三个身位。

羽箭激射,战马嘶鸣,沉默的楚山骑将卒在接战的一刻也爆发惊天裂地的咆哮呐喊——徐怀踩住马镫,双腿紧夹马腹,屁股离开马鞍桩立,看到王举铁枪搭上一名敌将的长矛,三箭连珠就从诸将卒形成阵列的空隙间,又狠又准的朝敌将面门射去。

那敌将持矛与王举相击,双臂已被王举一杆浑铁枪打得发麻,眼见三箭在电光石火间接连射来,只来得及横抬右肘抵挡,却听得“噗噗噗”三声闷声,三支利簇竟然无一例外射穿肘部护甲,深深射入小臂骨中,痛得撕心裂肺。

在激烈搏杀的战场上,一瞬的怔滞便意味着永恒。

王峻之前策马比其父王举落后半个身位,这一刻刚好赶上来与王举并肩,所持长槊如行云流水般往前撩刺,毫不费力刺穿敌将咽喉。

王举吐气开声浑铁枪斜下抽劈。

接战之时,敌将就已经为王举毫无避让的气势所慑,拉拽缰绳使胯下战马往左侧偏出,但还不够。

不想敌将死后,其胯下战马失去控制,冲乱这边的突击阵形,王举这一枪以千钧巨力,直接将这匹战马的颈脖从右斜侧抽断。

徐怀手里所扣三箭,也随即往之后的敌卒面门射去。

当然,前阵接战,更多还是将卒把枪矛端举着,狠狠的往速度比他们更快的敌卒胸腹间扎去、刺去。

密集阵形的优势在这一刻毕露,在有限的空间里,每一名敌卒常常面对三四支枪矛攒刺过来,云州骑在接战前的驰骋、冲刺速度更快,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他们的躯体在楚山突骑所持的枪矛上扎得更穿、更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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