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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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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吕木弦进入位于F县Y市河岸的老人安养院。他来采访石森壬生,以了解目隐村的风俗习惯。他原先一直在调查凑玄温泉的历史,这阵子却对往昔存在于山中的奇特村落萌生兴趣。

安养院员工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石森壬生过来。她还没出现失智症的征兆,但每次都会忘记沟吕木的名字。连安养院员工的名字、同住安养院的熟人名字,她也记不得。据说她不是健忘,而是童年时发生过意外。小时候,一场土石流吞噬她家,她被活埋在土里一段时间,后来就记不住人名。她的双亲在那场灾祸中过世。

值得庆幸的是,除人名以外,石森壬生的记忆力很正常。她说话夹带大量方言,沟吕木必须耐着性子一句句解读,才慢慢对过去在目隐村进行的仪式及信仰有进一步的了解。目隐村以前常接待朝廷的使者,执行能够削弱敌国力量的仪式来换取金钱。这样的历史甚至延续到近代。

石森壬生的身份不足以直接参与祈祷仪式,并不清楚具体进行的步骤,但深植于日常生活中的风俗,她依然能够侃侃而谈,从中也能窥见几分信仰的内涵。

举个例子,目隐村会替死者挂上铃铛。将线穿过合十的双手,再系上铃铛。铃铛的功用在于,当亡者爬起来时会发出铃声,其他人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对目隐村的居民来说,生者与死者的界线或许并不那么径渭分明。

询问石森壬生是否能将目隐村凭吊死者的方式写进书里,她同意了,只是每次提到铃铛,她的表情就会变得僵硬,一副很紧张的模样。沟吕木暗忖,她会对铃声这么敏感,原因可能就出在目隐村的这项风俗习惯。

「目隐村曾有死者复生吗?」

沟吕木半开玩笑地问。石森壬生没有笑,沉默好一会,兀自静静眺望窗外潺潺流动的小河。后来,以不写进书里为交换条件,她开始诉说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一九四五年,二战结束那一年,石森壬生二十岁,已跟村里的男子结婚,却迟迟没生下孩子。由于记不住人名,被误以为是个笨女人,丈夫和公婆都对她十分冷淡。夫家务农,于是她过着帮忙农耕的生活。

村子正中央有几幢大宅,住着祈祷师一族,其余的人都是为了服侍祈祷师而存在。在大宅的土地范围内有一座神社,每个月有几次会燃起篝火,身穿白衣的人会捧着稻穗和酒进行祈祷。

根据石森壬生从大人口中听来的内容,目隐村在太平洋战争前比较富裕,开战后就迅速没落。原因并非直接遭到战争的残害,想来是太平洋战争开打前的那次祈祷仪式失败的缘故。连他们信奉的山神,也没办法扭转大时代的潮流。

沟吕木想起当地老人说过的话:太平洋战争快开打前,有一群军人前往应该是目隐村所在的山上。石森提到的失败祈祷仪式,该不会就是那一次吧?

二战结束的那一年秋季,婆婆交给二十岁的石森壬生一项任务。村外的杂木林深处,建有一座土藏〔注3〕,里面住着一个女人,婆婆希望她去照顾那个女人。具体来说,就是一天送一次饭,帮她擦拭身体,处理排泄物。对石森壬生而言,丈夫和公婆的话如同圣旨,无法拒绝。

隔天,婆婆带她去土藏见那个女人。尽管是大白天,杂木林里依旧昏暗,雾气弥漫。半路上挂着注连绳,一穿过去,就听不见虫鸣。土藏出现在眼前时,婆婆停下脚步,叫她自己过去。

土藏看起来很坚固,厚重的门板外侧还上了门闩。她拿掉门闩,走进里头,只见五斗柜、书桌等各种家具及器具杂乱摆放着,再里面则有一道格状木栅栏隔出空间,换句话说,就是监牢。

栅栏的另一侧,一个年纪与石森壬生差不多的女人端正跪坐着。她见过那个女人,是祈祷师的女儿,每次举行祈祷仪式时,必定站在中央。那个女人美丽极了,双眼饱含力量,瞳仁好似闪耀着金灿的光辉。

石森壬生战战兢兢地打招呼,女人神色自若地回应。

「谢谢你过来,以后就麻烦你了。」

女人点头致意,石森壬生松了一口气。

女人伸手握住木制栅栏,面露难色地继续道:

「家里的人都说我疯了。这叫私宅监禁,就是将精神病患关在仓库或另一幢小屋里。」

格状栅栏和土藏里的墙壁上贴满数不清的符咒,除了文字,上头还画着祈祷仪式会用到的、代表眼睛的花纹。石森壬生不知道这些文字隐含什么意义,好奇地盯着瞧,女人便开口说明:

「那些符咒上写着他们的愿望,『希望发狂的人恢复正常』。」

从那天起,石森壬生开始独自造访土藏。她会先去村庄中央的大宅拿要给女人的餐点,再送去土藏。土藏旁有一口井,她从那里打水,帮女人擦拭身体。女人的排泄物都装在监牢里的瓮中,石森壬生只需帮忙清理。

即使后来两人不时会交谈,石森壬生仍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被关在这座牢里。女人并无任何不寻常之处,知道许多石森壬生不晓得的知识,也能够流利背诵古书里的长诗,并解释其中含意给石森壬生听。女人的容貌美到令人叹息,脱去衣裳擦拭身体时,婀娜的身姿简直像从神话中走出的人物。

两人日渐熟悉,石森壬生会对女人倾吐烦恼。那阵子每次出了差错,丈夫或公婆都毫不留情地嘲笑石森壬生,对她大吼。

「这点小事我能帮你。下次来土藏时,你准备一些供品。」

女人指定的供品有米、酒、盐和鸡头。石森壬生知道过去她在祈祷仪式中都位居中央,暗想她应该是要进行简易的祈祷。

「鸡头要先把眼睛弄烂。奉上供品给山中尊者时,这是规矩。」

山中尊者,指的就是山神。那个女人是巫女,据说她能够与山神交谈。

石森壬生听到村里有熟识的人家要杀鸡,连忙去要来鸡头,按照女人的指示把眼睛弄烂,再端到土藏。

「今晚我就会把这些供品献给山中尊者,完成祈祷仪式。」

监牢里有一张木制矮桌,和可供书写的纸笔。女人将纸张铺在矮桌,再摆上供品,恭谨地低下头。

村里举行仪式时都是在气派的神社奉上供品,在小小的土藏里也可以吗?

「可以,山中尊者会派遣使者过来。有一位类似船长的使者会来取供品,再放到船上运回去。」

女人回答后,在纸上压出折痕,仔细撕开,制作祭祀用的道具大币和纸垂。她又请石森壬生去捡一些红淡比的树枝,扎好玉串。

石森壬生不清楚那天晚上女人在监牢里进行何种祈祷仪式,只知道隔天起,丈夫和公婆不曾再嘲笑她。即使她又犯错,丈夫和公婆也只是看着她,露出略带畏怯的神情,随即背过身。要是以前,他们早就破口大骂,现在却像在她身后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连忙别开眼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石森壬生向土藏里的女人道谢。丈夫和公婆的态度产生变化,肯定是她进行仪式、山神接受祈愿的缘故。女人的力量如此强大,为什么会被关在这种地方?石森壬生难以理解。

不经意地向熟识的村民打听那个女人的事,她发现很多人连土藏里住着一个女人都不晓得。她这才明白,住在村子中心的祈祷师们,多半是认为土藏里的女人让家族蒙羞,刻意隐瞒消息。他们不希望这件事传开,不过石森壬生仍从几个人口中听到关于土藏女人的传言。

据说,女人在太平洋战争快开打前的那场祈祷仪式中,负责向山神祈祷,不料调伏失败,诅咒反弹回她身上,害她发狂了。发狂,具体而言是指怎样的状态?石森壬生照料女人生活起居的同时,不免感到疑惑。在监牢里度日的女人,言行举止十分普通。

过了一年,有一阵子女人经常坐在监牢的矮桌前,认真地写东西。女人握着毛笔在纸张上挥舞,写得不顺时,就会把纸揉成一团。

石森壬生问,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一个恐怖故事。」

女人微笑回答。

某天,女人似乎十分满意完成的作品,从此不再提笔,矮桌上原本杂乱堆放的纸笔收拾得干干净净。女人对石森壬生说:

「你想听听我写的恐怖故事吗?」

石森壬生很怕听恐怖故事,可是她对女人怀有敬畏之心,愿意满足女人的任何要求。石森壬生同意后,两人隔着木制栅栏面对面跪坐。女人直视着石森壬生的眼睛,娓娓道来。

在草木蓊郁的山路上,男人在赶路。

忽然有铃声响起,他回过头,看到后面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眼睛大得离奇的女人。

情节逐渐展开,石森壬生像被吸进故事里般深深着迷。一方面是女人说故事的技巧高超,再来就是她的声音里似乎有股能迷惑听者的力量。最后,女人指着石森壬生,替故事作结。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石森壬生吓一大跳,女人见状,满意地眯起眼睛。嘴角弯出微笑的弧度时,那张绝美容颜显得十分妖艳。

「我希望你把这个故事讲给其他村民听。」

石森壬生没问理由。既然女人如此希望,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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