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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小舟的胳膊接上了,他觉得都没费医生太多事。他还是有点疼的,而且他的脑子还晕晕乎乎的,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放眼望去周围都是摇摇晃晃的,人如同在舟中。

他有点恍惚,主要是因为刚刚体验过骨折,毕竟这是全新的生活体验。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知道夏末马上就会来,就算是他,对这点也没有半分怀疑。夏末从来都是高速运转的,在他身上你找不到意外情况,如果他应该出现他就肯定会出现。他不会懒惰,不会无理由地闹情绪,也从不会跟人玩任何进进退退的感情游戏妄图得到重视或者争夺控制权。

所以他放慢了脚步,最后甚至完全停下来,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他觉得夏末马上就要出现了。

如果夏末丢下等着吃饭的父母,马上打车过来,现在就差不多应该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知道会这样,他不是有这样的要求,甚至要是完全按他的要求来的话,那夏末根本没有必要来这里。他受伤不严重,没什么危险,夏末晚点跟他一起吃个晚饭就够了,或是打两个电话来也可以。他绝不会认为那样做的夏末就是不重视他,他甚至不太喜欢夏末立即赶到医院来的这种戏剧性的场面。

但是……

但是夏末才不会在乎什么场面是不是太戏剧性呢。

医生在旁边不解地望着他,用他那总是带点讽刺的口气询问他,“怎么了?突然发现腿也被撞到了?”

小舟没理他,根本就没太听清他说什么。他抬起头望着走廊的那头,眼睛发涩,胸口发酸,他强迫着自己不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情绪失控。在走廊的那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刚刚从另外一条走廊里拐过来,他的步子迈得那么大,活像一头发脾气的狮子。远远的小舟都看得到他眉头紧锁,怒不可遏。

小舟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贪恋地看着他,这一刻是他的,他可以独享的,他无法用语言形容,也不会形容给任何人听的一刻。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宇宙中的道理怎么会这么合乎逻辑,他怎么会有这么顺心如意的时候?蓦地,他们的目光交汇了,他看见夏末的眼神一跳。

愤怒的神情瓦解了,他看到夏末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吃惊又在瞬间变成焦灼。两天之内,夏末露出了好几次难以置信的神情,完全是受到冲击之后无法掩饰的。他看见夏末一路走近,一路视线在他的身上打量了几遍。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胳膊被固定住,非常蠢地吊在身前,他窘迫起来,从脖子到脸都烧热了。所有的男人无论大小都是一样的,在自己爱慕的人面前,恨不得自己能成为超级英雄,最糟糕的时刻莫过于一副斗败的公鸡样,也就是差不多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甚至想逃掉,只不过他克制住了那种更加丢人现眼的行为。而且夏末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那双眼睛幽深得让他都觉得可怜,他禁不住瑟瑟发抖,夏末张开了嘴唇呼吸,好像悲伤的上不来气,他恍惚地问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让夏末难受的事?他没考虑到这点,他不太擅长从这个角度想问题,因为这个角度从前并不存在。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夏末抱住了他,非常温柔,非常小心地抱着他,好像他已经摔碎了。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夏末抱着他安慰的样子,现在比那个时候更好,因为长大了能够体会到拥抱里更多的爱,更深的,被许多痛苦缠绕的爱意。

他小心地用右手安慰地摸了摸夏末的胳膊,他现在觉得很快乐,可是他又很心疼夏末,他本来没有必要喜欢自己,没有必要看到喜欢的人那种不体面的很难堪的生活,他希望夏末的生活很完美,方方面面都是完美快活的,不要有阴影存在。

夏末的手轻柔地在他的脊背上摸了摸,那表示的含义也是安慰。接着夏末就松开了他一点,伸手抚摸他额头上撞出来的肿包。他很懊丧,他不是在乎外表的人,但也知道自己有张非常加分的脸,破损后的减分效果也一定奇佳。

旁边的医生等得不耐烦了,看着他们两个刚一分开就喋喋不休地根夏末说话,开口全是贬损的话,小舟在心里把他们两人的关系进一步修正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听起来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瑞典,夏末去那里看他。自己觉得他是个白痴的预判也有些失误,他在瑞典留学了很多年。夏末忧心忡忡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自己,根本没有搭理他突然爆发的呱噪,只是简单介绍了一句他叫杜文鹏,像是对他的神经病性格洞悉至深,知道到现在为止他肯定没有自我介绍过。

夏末问了他一句疼不疼,他摇摇头,夏末又立刻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瓶水给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发觉自己竟然这么渴。夏末在跑上来的时候,还能冷静镇定地停下来买一瓶水吗?

夏末在他喝水的时候终于移开视线,跟杜文鹏询问情况,他的朋友说的十分轻松。夏末听完沉思了三十秒,转头问杜文鹏,“你让你老师看过片子了吗?”

白净斯文的医生脸色一变,“去你妈哟,跟你弟弟一个德行。”

夏末甚至不为所动,“看过吗?”

“活都是我老师干的,就知道你这个德行。”杜文鹏语带嘲讽地说,但是口气听起来更像一个普通大男生而不是医生了。

夏末再次用眼睛从上到下地扫描了一遍小舟,“他接下来还需要什么检查?他的头好像碰了一下,保险起见也检查一下吧?”

杜文鹏不为所动地摇摇头,“我跟他聊了半天了,我觉得没事。”

夏末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他嘲讽地笑了一声,但是说道,“可以做一些检查。”接着就说了几项可以做的检查项目,几个大夫的名字,然后就大手一挥打发夏末去挂号,看起来支使夏末还让他挺快乐的,小舟几乎都可以脑补出他们高中时候的样子。

夏末略一点头就毫无怨言地跑去挂号了。

“你真是他弟弟?”

小舟正在望着夏末的背影,冷不防杜文鹏在旁边问他了这么一句话。他警惕地转过头来,发觉杜文鹏的视线正在他和夏末的背影之间打转。如果小舟真的是夏末的兄弟,那么这句话也没有暴露什么,如果不是的话也能明白他是知道内情的挚友,而且站在夏末这边。

但是小舟没有买他这个人情,他睨了医生一眼,说道,“堂兄弟。我亲生父母不在了。”--所以夏末这么照顾他。或者也可以随便解释成任何一种含义,他没撒谎,不算撒谎,随便怎么样吧,他就是希望少说几句话。

不过杜文鹏显然被他打动了,嘴里“哦哦”了两声,看他的眼神亲切了许多,再一次撸下去了那张讨厌的医生面具,不再逗他了。当然他以为小舟是夏末家的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亲戚,他带着小舟去另外一个走廊,路上还主动帮他拿着水瓶,小舟一时冲动真想跟他打听夏末的初恋。但是这个念头随即就被他自己打散了,如果他真想知道,去问夏末就好了。

小舟至少得到了安静,孤儿这个标签总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拒人千里,杜文鹏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了。他自在地舒服了一会,等着杜文鹏跟其他医生打招呼,尽量不要每过一分钟就往外看一眼。

夏末很快就回来了,面色严肃,但不算严酷,他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杜文鹏,就立刻伸手过来揽住小舟的肩头,扶住他的头,又仔细地看了他一会。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小舟觉得他说的是--好宝贝--但是他不确定,而且又很难为情。

小舟又做了个检查,检查本身并不难受,主要是排队的时间太长,夏末在等待的时间里从惊吓里似乎缓了过来。反正就在小舟已经觉得很自在了,逐渐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哥哥突然转过头来问他,“你到底是怎么被车撞到的?”

他怔了一下,夏末瞪着他,那双眼睛那么幽深,他觉得自己脸上闪过的蛛丝马迹都会被察觉,猜透他怎么回事对夏末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难题。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胃里翻腾起来,脚下好像踩着软泥浆。但夏末还在期待地看着他,连杜文鹏都感兴趣地开始打量他,他只好咳嗽了一声开始讲。从第一句话开始就不幸地磕巴了一下,他看见夏末的目光一跳,好像抓住了空气中某只怪兽的尾巴。

他结结巴巴地讲了出租车把他刮倒的经过,讲得干巴巴的。

第一个指出问题的人竟然是医生,他听完就笑出了声,“我见过所有那些刚出完车祸的人,不管受伤严不严重,都会觉得死里逃生,亢奋地逢人就讲自己的经历。 你怎么这么闷呢?”

夏末闻言瞥了他一眼,他的心提了起来,夏末倒没说什么,自己沉默地挨着他坐下,跟他一起等着下一项检查。足足坐了有一阵子,小舟觉得好像至少有一年那么长的时间,夏末转头低声跟他说,“你怎么会被车刮倒呢?”他的声音很轻,语调很奇怪,但是要说到底是哪里怪,小舟又说不上来。

没有等他回答,夏末又开口说话了,“你戴着耳机了?在想事情?你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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