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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墓(中)

“少骗人。”我果断利索地回她一句。

我才不上她当,日子久了,她倒是越发地会……会欺负人了,要是外头真有人过来,她还敢那么大胆不成。

“我可没骗你。”她侧过脸来,瞥了我一眼,淡笑道:“来,自个瞧瞧。”

我瞧她神色认真,且有几分意味深长之处,心里不由得一动。

随即我便听到耳边果然有踏着积雪的脚步声响动,跟着就见几名墨银谷弟子由远而近地行过来,他们一个个手中或抱或提了一大堆东西,大多是一些果盘礼盒之类的物事,其中一名弟子走在最前头,手里竟还提着雨霖婞从姑苏墓带出来的,那盏她宝贝得不得了的蚩龙琉璃灯。

渐渐地,这几人离得近了,我瞧了片刻,总觉得他们这几人神态都不大自然,面色有些发灰,在冬雪的映衬下,更增添了几分僵硬。

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是被雨霖婞教训了么?

我觉得有些蹊跷,扭过头,同洛神互递了个眼色。

我正狐疑,突然却见那个手里拎着蚩龙琉璃灯的弟子,脚下猛地一滑,几近倒地。这一段路上积雪未曾如何清扫,谷里门人众多,被这般来回踩得几趟之后,四处都是将融未融的雪水,滑溜之极,若是走路不小心,难免会有跌倒的隐患。

那位弟子却也是个下盘稳重的练家子,趁我嘴边上那声“当心”还未叫出口,他便眼疾手快地护好手中灯盏,身子一拧,站稳了脚步。

我见那位弟子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弟子将手上的蚩龙琉璃灯妥帖提好,随即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先是愣了愣,转而脸上的死灰淡了许多,换做憨厚一笑。

我走过去,盯着他们手上一大堆的物事,奇道:“小哥,这么多的果品礼盒,都是要送到哪里去?”

那弟子闻言,脸色变了变,朝远处某个方向瞥了一眼,这才恭敬答道:“明日腊月二十七便是先谷主的祭日,我们准备了这许多茶点果品,都是先谷主爱吃的,以供先谷主享用。”

我点了点头,洛神也随后走了过来,我转过脸看她,却见她面上平静,随意一瞥,目光落到了旁边另一名看上去年岁稍小,容貌青涩的弟子身上。

那小弟子背脊微躬,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覆了一块隔水的黑色油布,从那黑色油布轮廓来琢磨,一面低,一面高,不知道下面遮盖的是什么物事。

雪山上时有阴冷寒风卷着雪花刮过,这时正巧又刮来一阵凛冽寒风,大风一卷,那托盘上盖着的黑布被风掀起,那小弟子急忙用手去捂,但是还是没有及时盖住,现出空当来,我便瞧见那黑布下面摆放着的,居然是一块灵牌,上面赫然写着“严父雨幕声之位”七个朱砂大字。

我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这牌位还非常之新,上面油漆竟非常鲜艳,好似才刚做好的。这暂且不提,灵牌乃是雨霖婞为他爹爹雨幕声所立,逝者为大,雨幕声在墨银谷地位尊崇,明日便是雨幕声祭日,这灵牌不是应当放在祠堂好生供奉的么,怎么会被他们这般带着四处走。

那小弟子手抖得有些厉害,抬起头,眼里含着两包眼泪,很有几分可怜道:“两位姑娘……你们这次看到的事,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家谷主,她若是知道了……知道了,定是要大发雷霆的!”

我见他吓得半死,忙笑着宽慰道:“你家谷主哪是这般坏脾气的,她又不吃人,你怎地吓成这样。别担心了,她若真要大发雷霆骂你,我就去骂她,替你出气。”我脸上虽是笑,但是心里万般不解,便又问他道:“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不明白。”

我说到这,洛神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小弟子手中的托盘,淡淡道:“你们先谷主的牌位,为何是新做的。霖婞原是应当供着旧的,现下那旧的去哪里了?”

我明白洛神的意思,照常理说,人去世后,牌位成了这人在世上的另一层象征,用来供生者悼念亡者。有一种说法便是,牌位是幽冥阴间和阳界之间联系相通的门户,又称“香火牌”,或“引魂牌”,阴间阴魂受了牌位上书写的名字指引,寻到子孙后代供奉的住处,魂兮归来,可以借此享受子孙供奉的香火飨品,是以非常尊崇。牌位这东西自立后,除非万不得已非要更换外,便要一直供着,永不可更改。

那小弟子听了洛神问话,扁了扁嘴,似有万分委屈,道:“姑娘,先谷主的旧牌位……牌位它……”

他模样如丧考妣,好似那可怜的旧牌位已然不幸归天,怜得我当真不忍再看。倒是先前那名持灯弟子叹口气,替那小弟子回道:“不瞒两位姑娘,先谷主祠堂那边,不久前出了些事。”

他神色异样,既惧怕,又掺杂着几分气愤,我忍了心中疑惑,安静听他道:“先前中午时分,你们几位客人和谷主在偏厅用饭时,因着明日便是先谷主祭日,苏大人便叫我们再去瞧瞧祠堂各方物事准备得妥帖了没有,若有遗漏,要我们再行酌情添上。”

“苏大人?”苏大人是谁,谷里有这号人物么。

洛神对我道:“苏大人就是阿却,阿却全名唤作苏却之。”

我恍然点头,那弟子便接道:“谷主最是敬爱先谷主,对明日祭墓一事格外重视,早先便传了好几封书信给苏大人,叫苏大人打点妥当,原本今日一大早我们便已准备好了,祠堂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方才中午去看时……”

他说话间,声音有些发颤,续道:“中午去看时,就见祠堂里乱成一团,满地狼藉,搁置的茶点果品被也吃了大半,残骸随意弃在地上,另外供奉的一双价值不菲的汉代瓦釉瓶也被砸坏了,更可气的是,更可气的是……”

这时,先前那满脸可怜之色的小弟子忽地抬起头来,接道:“更可气的是,先谷主的牌位也被砸烂了,分作几块,还被人在牌位残片上刻了一只乌龟王八……”他啐了一口,红着眼,又愤恨道:“去他娘的乌龟王八,竟敢对我们先谷主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说到这,又觉不妥,咕哝一句:“唔,先谷主,我可不是在骂你老人家。”

“什么……怎会如此?!”我这厢听了事情前因后果,下巴当真都要掉下来了。

那提灯弟子答道:“两位姑娘,事情便是这般,你们可千万不要去和谷主说,她若是知道了这事,指不定气成什么模样,估计能把墨银谷掀个底朝天。我们虽然暂且揪不出是哪个混账王八搞的鬼,但是先谷主的祭日却不能有丝毫差池,此番我们前去再悄悄重新布置一遍,被损毁的牌位,也重新仿照做了相同的,还望能蒙混过去。我们暂且不想将事情闹大,不过祠堂附近已经加派了几位弟兄把手,我们也只能偷偷去查这里面的蹊跷。”

洛神垂眸凝思半晌,忽地道:“我能去祠堂那边瞧瞧么,不知道这样会否唐突?”

提灯弟子面色凝重道:“自是可以的,只是还望姑娘不要告诉我家谷主,最好苏大人和风大人也不要告诉。谷主遇到这事,脾气定是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这些个弟兄,少不得也要受到牵连,跟着倒霉吃苦头。”

他说得也是,有时候雨霖婞性子的确是很不好惹,且这事又和她至亲的爹爹有关,她焉能善罢甘休,估计又要闹出一番天翻地覆来。

洛神点头道:“你们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就在一旁看着,你们只管再行准备祭墓之事便是。”

那些弟子闻言,面容松了不少,洛神神色无常,对我道:“清漪,我们去瞧瞧。”

我心里疑惑,早就想去看个究竟,也点了下头,随即两人跟着那几名弟子前往祠堂。

祠堂处在墨银谷北方,我们穿过层叠院落,越过几条蜿蜒的青石台阶,便看到一处高大的晶壁迎面压盖下来,宛若一面镜子,锃亮几可照人影。上面亦有一方遮盖,整个晶壁呈一个巨大的“厂”字形,人工开凿痕迹明显,应当是这里原是一处低矮山头,后来被人挖空了一部分,而那祠堂,便依靠着那挖空部分的后壁而建。

祠堂修建得极是威严肃穆,气派非常,琉璃飞檐,白玉台阶,两旁则排了好几列青针树,由于那晶壁原本就剔透,加之四周雪光白亮,光芒反照在那祠堂,上头那琉璃屋檐竟又放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线来,格外灼人眼眸。

我看得呆了,这时先前那小弟子对我介绍道:“我来墨银谷较晚,听那些哥哥们说,这地方是先谷主发现的,当年先谷主说这里风水极好,藏有半边龙气,便在这晶壁里头开凿设墓,修了一个很大的墓室,并在前面修筑雨家祠堂,想以这处好风水来庇佑墨银谷兴盛。先夫人去世得早,先谷主便将她葬入这晶壁的墓室之内,后来……大少爷和二少爷自小体弱多病,也相继去世了,遗体也被先谷主安放在这祠堂后的墓室内,再之后……”

那小弟子叹口气:“再之后,在谷主十五岁时,先谷主也去了,就剩下谷主一人,谷主当时哭得和什么似的,最后只得依照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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