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付烬是沅尽,这件事信息量太大,钟远萤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也没再去洋房看他。

她一直以为沅尽是位知性的女人,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喜欢奇幻想象,拿起画笔就能构建出天马行空的壮丽世界。

没想过沅尽是男的,更没想到还是付烬。

一想到那天在付烬面前一个劲儿的夸他,一副迷妹的模样,钟远萤心态瞬间崩了。

她从沅尽漫画里看到的挣扎和希望只是她的胡思乱想,所有对沅尽的幻想被一击敲碎,变成散沙。

再想到,上美术兴趣班的课,她还鼓励付烬没天赋没关系,静下心来挥洒汗水......

好的,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像只鸵鸟一头扎进地里。

又到了周末去上成人兴趣班的课。

钟远萤怀着复杂的心情,目不斜视地走进教室,全程上课脑袋也没歪一下,到了指导时间,都没往窗边那个位置睇去一眼。

付烬捏紧铅笔,蹙起眉心,漆眼变得愈发暗沉。

就这么过度三个小时,下了课,钟远萤拔下U盘,走出画室,回到休息室,打算收拾完东西,等人走得差不多,再去断电关门。

讲课太久,喉咙容易发干泛沙,钟远萤轻咳两声,走到饮水机旁,拿起纸杯准备接水,余光瞥见有人走进来,反手关了门。

钟远萤接完水,喝了口,直起身来,对上付烬漆暗的眼。

她下意识错开,温吞地喝着水:“怎么了?”

“为什么躲我?”他沉声问。

“没有,”钟远萤口是心非地说,“你想多了。”

说完,她将空纸杯扔进垃圾桶,发出“哐当”的轻响,而后走到桌边,收拾东西。

付烬无声蜷紧手指,下颌微收,胸腔起伏着,神经被拉紧,好似血液都翻涌出毁天灭地的熔岩,烧干鲜血,熔断血管。

情绪在胸口猛烈生长,有什么东西快要压抑不住。

钟远萤低头没看他,合上包包的拉链,刚拎起来,便感觉腰被一只大手禁锢住,下一秒脚底悬空,整个人被提起,放在桌上。

她坐在暗木桌上,上半身被迫后仰,两手向后撑着桌面,付烬抵开她的腿。

钟远萤穿着白色牛仔短裤,一双腿修长笔直,白嫩细滑的皮肤擦过他腿两侧的黑色休闲裤布料,黑白色差造成视觉冲击。

“付烬,你干什么!”

这个张腿的姿势让钟远萤有些脸热,她坐在桌上,高度也只到他下巴的位置,被他的身影笼罩着,压迫感十足。

安静狭小的休息室里,窗户半敞,醺热的晚风徐徐吹入,星月银辉透过玻璃落在瓷砖地面上,折射出薄光银亮。

这太糟糕了。

心头鼓噪的声音无处藏匿。

钟远萤抬起眼,发现付烬不对劲,刚才的摧枯拉朽之势好似化成一团黑雾,覆盖他的眼眸,抹不掉,化不开,沉甸甸的痛楚深藏在里面,难以让人辨别。

他一手覆上她的颈侧,感知她皮肤下鲜活的心跳,另一只手摩挲她的指尖,从拇指到小指,一遍又一遍。

钟远萤知道,这是一种指定动作,付烬只有焦虑到极点,才会这样。

“为什么要躲我。”他抿直唇线,咬紧牙关,声音却满是委屈。

为什么几天不来,为什么刚才不看他一眼。

钟远萤咬了咬腮帮子,吐出口气,没阻止他的动作,只拖腔带调地说了四个字:“沅尽太太。”

“......”

过了许久,付烬表情渐收,松开了她,退后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这个?”

钟远萤从桌上下来,闷声闷气地说:“你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他低低地说。

钟远萤默默从头到尾捋了把思路,后知后觉地发现付烬还真没说过自己不是沅尽:“那你为什么瞒着我。”

付烬低眼看她,继续说:“没瞒着。”

“还说没瞒我,”钟远萤瞪他,“那你为什么上兴趣班,还画成那样。”

那水准和沅尽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让她从那些画上看出有沅尽的痕迹。

付烬抿着唇,没吭声。

钟远萤心痛地想,那几张画,他不是自己给自己制造黑历史吗,她还是不太解气:“那天我夸你夸上天,你心里该乐开花了吧?”

付烬竟然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

付烬乖乖站在那,背脊挺直,脑袋耷拉着,眉梢低着,一副认错态度极好的小可怜模样,仿佛刚才那个阴戾的样子只是她的错觉。

见他又小心翼翼瞄着她的神色,钟远萤心里一软,彻底泄了气,其实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羞恼,不太好意思,一下还没平衡好现实和想象之间的不同。

钟远萤拿起包,突发奇想地说:“你说我是教过沅尽的老师,那我的身价能不能涨涨?”

这么一打岔,付烬抬起眉眼,话音带着笑意:“能,想涨多少倍?”

“算啦,”钟远萤摆摆手,“自古以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比为师值钱就行。”

“......”

——

时隔几日,贝珍佳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冒着被拉黑的风险,给徐子束发微信:【请问《长夜萤灯》的进度到哪里?】

她弱弱地发过去一句话,感觉作为编辑卑微到极致。

这次徐子束回得很快,他看着正在画画的付烬,却打字说:【别问,问就是没有进度。】

贝珍佳:【......】

徐子束对上付烬的目光,便顺其心意地继续打字:【让真正能催更的人来。】

贝珍佳顿悟了,无言片刻,给钟远萤打电话:“宝贝,喝奶茶吗?”

“?”钟远萤说,“不喝,别肉麻,求什么事就说。”

“不是我有事相求,”贝珍佳声情并茂地说,“是一位临终编辑的最后一个心愿,她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长夜萤灯》的完结篇,所以姐姐你能不能去弟弟那里催个更?”

贝珍佳心想,这一届大神虽然难带,但她听付烬的,付烬听钟远萤的,钟远萤又是她发小,按照逻辑算下来,她好像是食物链顶端?

这么合计完,贝珍佳心理顿时平衡不少。

知性女人的幻想形象和邻家弟弟的现实模样产生预期反差,以至于钟远萤久久都有一种割裂感。

付烬上次生了场大病,休养好长一段时间,却是落下不少进度,现在他身体恢复了些,钟远萤也有许久没去看他,不过她觉得去催更不太好。

结果又过了两天,付烬发来短信:【画不下去。】

钟远萤:【怎么了?】

付烬:【心不静,可能需要人监督我画。】

这句话让钟远萤有点愣神,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近,从一开始形同陌路到现在似乎已经超过朋友的刻度。

要继续这样下去吗,还是及时止住。

钟远萤手指悬了悬,犹豫着要怎么回,与此同时,门铃响起,她放下手机起身去开门。

没想到她刚刚还在琢磨怎么回信的人,此时此刻出现在门口,站在她的面前。

付烬穿着白色短袖,运动系灰色长裤,斜挎黑色大包于身后,干净利落,看起来像个大学生,如春日枝头上冒出的嫩叶,清爽明晰。

他乖乖叫了声:“阿萤。”

明显预谋已久,他太擅长察觉人的心思,一旦她有退缩的念头,他便会立刻上前制住,钟远萤也不好赶人,招手让他进来。

付烬走进,扫视一圈,客厅的装修和装饰都偏文艺清新,以浅蓝为基调,白色薄透的窗帘,边角坠着碎花,小型木艺柜子上都有放有书和小花,阳台上种有不少花草。

比起他单一的灰色,她这的颜色更丰富,布局不大却很温馨。

沙发也不大,够钟远萤一个人半躺半靠或者两人坐着。

钟远萤先让付烬坐沙发,“喝水还是西瓜汁。”

付烬从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画板和纸笔:“西瓜汁。”

“喝得了冰的吗,还是常温现榨。”

“都行。”

顾及他那不怎么样的胃,钟远萤还是给他现榨了杯,她自己则从冰箱里拿出榨好的冰西瓜汁喝。

“要不要给你弄张桌椅来,我卧室有桌椅,不然去我卧室画?”钟远萤见他只拿出画板、铅笔和橡皮,其他东西和背包一同放在地板上,茶几又小又矮,不方便他画。

“没事,我在家也这样画。”付烬背靠沙发,一腿曲起,画板下边搁在腿上,左手压着画板,右手拿起铅笔开始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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