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蕾努力抑制着呼吸，直到护卫队从胡同口跑过，没有察觉到这里躲藏着人，她才松了口气。
杨恒绷着脸看她，眼神复杂。
深知他一向正直，赵蕾怕触他霉头，再被训斥一番，便主动岔开话题：“你……国北的工作还好吗？”
杨恒点点头，“还好……你呢？我爷爷奶奶他们……”
“他们都还好。”赵蕾撇开目光，“我现在也落户在城里，他们的情况张弛和你哥应该更清楚一些。”
见他身上没带行李，赵蕾猜想他是先联系到杨烨，知道张弛在县里做一把手才放心来的，便没再多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如果去周家村看杨老他们，得跟杨烨张弛一起去吧？
杨恒看了她很久，才没头没尾问了一句：“钱都花完了？”
赵蕾在信里一向都只报平安，从来不提带着三个孩子还要找机会接济几个老人有多艰难。他也从没想过她会过得这么艰辛，顶着风险倒买倒卖，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会去做这种事？
“没有。”赵蕾低下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恒张张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能说什么？告诉她他收到那封质问信之后，心乱如麻，生怕张老会真的如她所说的报复她，所以急匆匆买了半夜的火车票飞奔而来？
他在路上想了太多，他想带她走。
现在国北对坏分子的偏见远不如这里严厉，新任的一把手就是资本家的后代，这几年国北的掌舵人三五更迭，对于出身的限制越来越宽松，她带着几个孩子跟他走，父母家人有了长兄和张弛的庇护，绝对不会再有危险。
可如今她就在眼前，那些话他突然觉得说不出口。
他不敢。
她对周志国感情那么深，守寡带着三个孩子七年，却从没想过要改嫁。
如果她知道他不像承诺中说的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可能转眼就会跟他保持距离，到时候别说是信件，恐怕连他送来的东西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咽下心头的千言万语，杨恒略略点头：“中秋了，我来看看爷爷奶奶。”
赵蕾心头酸涩，点点头，“你还没吃早饭吧？吃过饭再去吧！”
她起身把背篓背上，低头前头带路。
她应该为他们能团聚开心。
她不能肖想什么，况且她也并没有为杨老他们做什么，她只是为了还人情。
狠狠吸了一口清晨的凉气，赵蕾觉得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走吧，先回我住的地方。”
她说罢，抬脚向前，跟男人一前一后去了自己租住的小院。
回到小院时，卫国已经回来了，赵蕾进屋正好遇见他背着背篓往外走。
“干嘛去？”赵蕾问他。
卫国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杨恒，皱了皱眉。
赵蕾见他走神，又问了一句：“你干嘛去？”
“黑市那边不少人，一筐月饼全卖完了，我再过去一趟。”卫国道。
“今天不太平，先别去了。”赵蕾说罢，指了指身后的杨恒，“这是你杨叔叔，我哥的同学，你们常吃的奶糖就是他寄来的。”
卫国眼里带着隐晦的防备，礼貌叫人：“杨叔叔好。”
杨恒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迈克钢笔，“卫国，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赵蕾皱眉，“这太贵重了，他不能收。”
如果杨烨的礼物是对战友孩子的疼爱，把对自己孩子的疼爱寄托在三小身上，那杨恒呢？
于公于私她都觉得这礼物沉重，收的不妥。
扭头看卫国，“今儿早上喝鸡蛋汤，吃烙饼，你拿钱买块五花肉去。”
“嗯！”卫国放下背篓，听话的去买肉了。
杨恒看着他走远，把钢笔收进口袋：“他很听话。”
赵蕾点头，敷衍一句：“没爹的孩子早当家。”
“那你呢？”杨恒情不自禁吐出内心想法：“你想没想过，给你的孩子找个爹。”
赵蕾心头一酸，绷着脸：“我一个人很好。”
她很恐慌。她不会因为听一个人的建议去找人谈婚论嫁，却很难堪杨恒会劝她改嫁给别人。
见她抿着唇不悦，杨恒蓦然察觉到自己唐突，才蹙眉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蕾呼出口气：“没有个把男人我也能活下去，还能活的比别人都好！”
至少周家村里没有几个孩子比卫国几个白净壮实。
她扭头出了屋。
早饭是鸡蛋韭菜汤，桌上摆着切好的一大盘饼，大白菜炒肉和凉拌熏肉以及一盘红烧肉放在桌子中间，海澜咽口水，“妈！咱家好久没吃红烧肉了！”
远山瞥她一眼，“前几天才吃的！”
见他们贫嘴，赵蕾这才轻笑一声，见杨恒盯着她看，又抿唇垂眼，给几个孩子舀汤喝。
一家人吃过饭，已经七点多了。
赵蕾本以为男人会直接离开，毕竟从国北来一趟不容易，他一定会尽快去看看杨老以及他的父母。
可杨恒直直看着她，赵蕾觉得尴尬，半晌才不再沉默，问：“你不去找张弛和你哥吗？”
男人面色青白转变，默默把那句‘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咽下，略略点头：“嗯。”
直到杨恒离开，赵蕾才松了口气，可心头更加憋闷，比杨恒没回来时还难受。
卫国洗完锅碗出来，见赵蕾看着大门处发怔，想起之前那封亲近熟稔的信，卫国心里那股不安又渐渐浮上心头。
“婶子。”
赵蕾猛地回神，故作镇定：“该去上学了吧？”
卫国梗了梗，咬咬牙狠心吐出一句：“婶子，我不能叫他杨叔叔，他爷爷还是我老师呢！”关门弟子跟普通学生可不一样，卫国说完就跑到屋里收拾
赵蕾想清楚他的话意，心里的哀愁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见卫国带着两小出来，才笑：“我可不敢说让他喊你叔，这辈分儿的事你去跟他说吧！”
她接过卫国帮她带出来的挎包，跟三小出门各自去上学上班了。
张恒到清河县当天下午，几辆军车把县里的下放分子都聚集到了一起，进行再教育。
赵蕾不知道再教育是教育什么内容，只是中秋节当晚，赵蕾一家被杨烨派人拉到了一处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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