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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 06

雷东宝春节从宋家回来后,心结打开。当然,他并没无耻到急吼吼地就去找女人解决问题,参军后部队对他的教育影响犹在,除了他总是笔挺的腰杆,还有为人行事的规矩。不想结婚,却去找女人,总好像有点思想问题。但雷东宝不再下意识地回避韦春红的饭店,节后有请客,又上门去。

对于雷东宝的再次上门,韦春红心里奇怪,可一团子热情又死灰复燃。看到雷东宝与朋友们几杯酒下肚后频频看向她的目光,她不由得面热心跳,特意上楼抿了抿头发,又取出一支变色唇膏,淡淡搽了一点口红。

饭后,郎有情,妾有意。雷东宝顺理成章留下来,雷东宝甚至都不须暗示挑逗,送走客人后直接问一句“我今晚住这儿?”就得到了韦春红的点头允许。

雷东宝这回是主动送上门来,早上起来,稍微感觉羞耻了一下,却没太大反应。只是起来发觉床边没他的衣服,才继续窝被窝里大喊一声:“老板娘,我衣服呢?”他倒是一点没想到会不会是有人抱走衣服,要拿他作法。

韦春红很快应声抱着一堆衣服上来,满脸是笑地放到雷东宝身边,看他起身,便扭转身去回避。雷东宝穿上身去,这衣服还是暖的,他虽然粗糙,可还是闻得出衣服上的一股子清爽肥皂香气。他不会光想只猜,直直地就问了一句:“你把我衣服洗了?”

“嗯。”韦春红又忍不住笑,“穿得好脏,棉毛衫打了两次肥皂,还没泡泡。”

“啊?我都用洗衣机了还没洗干净?”

“洗衣机哪里洗得干净,一锅脏水搅来搅去的,哪有手搓的力气大。你以后脏衣服都拿来吧,我替你洗好,晾灶眼儿口烘干,很快的。”

“不好,影响你做生意。今早不用洗菜?”

“春节后生意一直不好,现在没事谁还敢出来吃饭。你早上喜欢吃啥?鸡汤青菜面,还是粥加包子?”

“吃饱就行,哪那么多讲究。”雷东宝穿戴整齐,跳了几下,浑身整舒适了,才又道,“裤扣是你帮我缝的?”

“正好看见呢。”韦春红这才掉转身子,眉弯弯眼笑笑地看着穿着整洁的雷东宝,“常见你衣服穿得最邋遢,唉,都不像一个村书记。你今天如果不急,一会儿我给你量个尺寸,我住县城,扯个布料方便。”

“现在量,现在就量。”

看到雷东宝龙行虎步地绕过床走过来,韦春红不由得低下眼去,微红了脸,扭捏地道:“现在空着肚子,腰围量岀来不准,往后做成裤子准暴扣子。”

雷东宝也怪怪地看看韦春红,面对着面了,才觉得没话说,发觉昨晚灯光下看着韦春红还好看,现在可能是日光下吧,怎么看怎么粗糙。可又挺享用韦春红对他的好,一时无话,转身率先出门下楼。韦春红后面跟上,这才敢放肆地看雷东宝宽阔的背,厚实的胸,山一样的肩膀,想起昨晚的光景,满脸堆笑。这男人,是她的了。

趁韦春红去厨房烧鸡汤青菜面条,雷东宝从钱包里数岀五百元来交给韦春红,说这是给他做衣服用的,也要韦春红自己做几件好看的。韦春红说什么也不肯收,但硬是被雷东宝掰住两只手,将钱塞进她口袋里,厚厚十张五十元的。雷东宝心安理得地吃了满满两大海碗鸡汤面,满足而走。韦春红送到门口,轻轻叮嘱有空常来。

雷东宝离开韦春红,满心都是怪异的感觉,不知道这种夫妻不像夫妻的男女关系算什么,但雷东宝绝对不认为这是姘居,姘居太难听,两人在一起又没碍着谁,双方你情我愿的,好像与别人不相干。但又绝对不是夫妻,如果是夫妻……他当年是那么喜欢抱着娇美的妻子,可对韦春红没那感觉。

但雷东宝并不是个宋运辉那样喜欢想个究竟的人,心里怪异就怪异了,反正又死不了人。后来想起来就去一趟,摩托车一响,转眼就到。韦春红爱他,真是把他当宝贝一样,再说最近甲肝闹得饭店生意不好,韦春红就千方百计做好吃的补的给雷东宝享用。雷东宝却并没觉得太优遇,对他好的人太多了,千方百计想拍他马屁的人太多,反而显不出韦春红对他的好。只是,来了几次后,心中那种怪异感觉渐渐消失,慢慢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好像韦春红饭店就是他另一个窝。而韦春红开着饭店,见过的人多,见过的世面也多,雷东宝说什么她都能应声儿,又是方方面面都把雷东宝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雷东宝即使有脾气地来,她也能让他消了气地走。不知不觉地,雷东宝有什么话,便与韦春红商量起来。不再是原来的吃完晚饭上床,吃完早餐离开,两人话挺多。但是韦春红也听到了她最不爱听的话,雷东宝明确告诉她,他不会再娶。

宋运辉来的时候,雷东宝对他一如既往。对于宋运辉的帮忙要求,雷东宝全力以赴,找上县卫生局长帮他作弊。等宋运辉下火车,雷东宝叫车接上宋家一家,就笑嘻嘻地把病假条病历卡送上。宋运辉也笑嘻嘻地收下,就宋母嘀咕说也不怕不吉利,什么都可以作假,哪有甲肝这种事也要赶时髦的。

等到了宋家,雷东宝拿出两包烟打发走司机,进来帮忙拎水冲地,这才问拖地的宋运辉:“你电话里跟我说啥?你这是跟你们总厂副厂长闹矛盾?闹矛盾不会当面说清楚?搞那么多花头干啥?你这人腻歪不腻歪?”

宋运辉耐心解释:“我跟你不一样,我如果是光棍一个,遇到欺压还不拍桌顶了,就像我以前室友说的,不行就天天上领导家打门去。可我现在不行,我岳家都是金州职工,我顶得住,他们顶得住吗?只有迂回一些,让各方都获得好处。”

雷东宝鄙夷地道:“多不爽气,你说你那些工夫,拿来痛快赚钱多好。为那几张工资,值得吗?”

宋运辉叹了声气:“总有一天会值,我不信那么大规模的国有经济会一直不济事,我不信那么不正常的脑体倒挂会持续。你听说东欧苏联那边的改革了吗?”

“不管,我们管好自己家的事。你来得正好,你还记得那个市电缆厂吗?哼,春节后就一直停工,没开门过,彻底被我打垮,你说,我买下那家厂,怎么样?”

宋运辉见雷东宝不跟他讨论国企的优越性,可他现在心头有股气,不说不快,于是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其实你别说我们工资低,我们前年以来涨工资幅度还是不小的,总体来说,比农村平均水平要高,当然跟你不能比,你是带头人。”

“那你怎么还钱不够用?”

“我生活奢侈,呵呵。我的钱,很多花在精神文明建设上,我喜欢华而不实。说你的吧。”

“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舒服了,才轮到我说?”

“你嗓门大性子急,我常让着你,你偶尔不能让着我?”

“都是我在让你吧?连你姐都一直要我让着你。”

“你什么时候让过我?都是我据理力争。”

还是旁边宋母说了句公道话:“东宝一向说一不二,只有跟我们家小辉才有商有量。”

雷东宝立刻道:“听到没?听到没?就你一个不讲理的。快跟我讨论电缆厂。”

“你别钻进那家厂拔不出来好不好?那家厂都一些老工人老设备,效率没你登峰的高,个个都是磨洋工揩公家油的好手,那家设备生产效率也肯定不如你们登峰,你开了那么多年村办厂,总不会不知道好设备坏设备对成本影响有多大。那种几十年没换的设备现在能用吗?维修都能赔死你。”

“你话是说得没错,可你态度不能好一点?”

“我听你说那家厂就来气,别钻牛角尖,别意气用事,行吗?那种厂,你承包,还是买?买,等于买堆废铜烂铁;承包,你跟那帮工人以后有的是对抗,走着瞧吧。”

“怎么会是废铁?你看以前他们赔给我的那套电线设备,现在我们不还用着?”

“好用不好用,大不相同。我刚在跟你说东欧改革你还不要听,匈牙利有本书,讲的是短缺经济,什么叫短缺经济?就是我们国家现在这样,大家加工资了,有钱,都想好吃好用了,可市面上东西没多多少,所以什么东西做出来都有人买,好的坏的都卖得出去,只要不凭票,还都能抢光,价格还一个劲地涨。可这现象不会持续太久,中央一直在计划大上消费产业,今年我们系统的投资就比前两年超几倍。等这些新设备上马了,市面上东西就得多了。我看美国的书里说,到时候群众买东西,就得比较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便宜,价廉物美的人家才买。产品便宜,取决于成本降低,首先是原料,比如说你进的铜线价格比人家低,你电线卖出去也能便宜一些。还有就是生产中用的水电人工等运行成本。运行成本低,又产生差价优势,你就能比其他厂家多赚。再说回那家市电缆厂,那么老的设备,动力部分单位耗电量不会小,而且老设备配备人工多,一个月开的工资比寻常的多,一样的电线生产出来,它运行成本特别高,结果你说还哪里赚?你现在那套旧设备混在新设备里,没好好计算一下成本,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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