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欲望

1

Oh ——渴望一切的我( Hoff Dylan/欲望)

「再不动,就杀了你们喔!」

泷川惠子在上课中讲话,我转头正欲告诫她,却见春井文慧拿着把怎么看都像是冲锋枪的黑色油光物体对着学生们。坐在靠窗第一排座位的春井文慧手中那非现实又非平民的东西,破坏了蔓延于午后教室每个角落的粉状睡意及倦怠。几个学生指着春井文慧,一面失笑一面说道:「妳是白痴啊?拿那个是什么鬼东西?」春井文慧垂下原就下垂的眼角,浮现微笑,并扣下冲锋枪扳机。硬梆梆的连射声于教室中响起,坐在中央的学生们如骨牌般依序倒下,头部碎裂,胸口喷血,嘴里发出痛苦与惊愕的惨叫声。

红色块状物于瞬间出现。

带着铁质与酸味的刺鼻臭气混着硝烟的味道,于教室中扩散开来。

无人动弹。

这么露骨的物体,这么明显的刺鼻气味,这么清楚明白的事态,这么大刺刺的存在……剩下的三十几个学生都察觉到了,却没人试图移动至不受冲锋枪威胁的场所去。有的人对尸体投以热烈的视线,有的人凝视着攻击者春井文慧,有的人则热中于检查自己的身体可有多出几个洞,但没人企图逃跑。这不是出于认知不足,而是出于经验不足。虽然尸体及枪击等昼面早在新闻中司空见惯,但没人实际体验过尸体与枪击:虽然瞭解且见过,却没体验过——在这种场合,这个事实与不瞭解同义。

春井文慧从椅子上跌落,她一派悠哉地喊痛鑪爬起身来,难为情地笑了。泷川惠子啼笑皆非地指正:「枪要放在腰边,用双手开枪,不然会被后座力弹开。」春井文慧则做了侗莫名其妙的辩解:「不,我只是想模彷一下哀川翔。」

「春井!」水村理志高声怒吼:「妳要开枪前先经过大脑好不好!」他指着前方的尸体。「差一点就射中我了!」

「不会,没问题啦!我练习过丫。」

「被后座力弹开的人还敢说没问题?」「我不是说了?那是因为我想学哀川翔……」「管妳是哀川翔还是阿诺史瓦辛格,都不准学!」「啊?你好残忍喔!」春井文慧似乎衷心感到遗憾,垂头丧气。「妳太靠不住了,我过去妳那边。」

水村理志慌忙奔向春井文慧身边,残存的学生们只是看着两人交谈,依旧没任何动作。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却不採取行动;发愣的表情、恐惧的表情,甚至还有人窃笑,彷彿认为这是个玩笑,最后会…现令人捧腹的结果似的。教室微爪油焦一般的黏质沉闷气氛包围着。

「好,这样就安心了。」站在春井文慧身边的水村理志说道:「开枪吧!」

春井文慧把枪放在腰边,这会儿开始大范围乱射。学生们身上多了好几道弹孔,血液与惨叫声四散,尸体以极快的速度被制造出来。学生们见了第二次枪击,总算认清事态——得逃跑,必须早一刻离开教室,远离枪林弹雨。

然而,为时已晚。

待理解事态的学生们逃出门口时,教室已被二十具以上的尸体染红,带着铁与酸味的气味强烈得不是方才所能比拟。死亡的味道,挥之不去的死亡味道,无法逃离的死亡味道。

「逃走的没想像中的多。」泷川惠子注视着敞开的门。「真是的,枉费本姑娘一开始就好心提醒:『再不动,就杀了你们喔!』」

「泷川说得不清不楚的」春井文慧将冲锋枪放到桌上。「我觉得说『再不逃就开枪了!』比较好懂。」

「这样大家不就真的逃走了?」

「搞什么,原来妳根本没打算放他们走嘛!」

「没礼貌,说得这么难听。」泷川拉扯春井文慧的脸颊。「小心我把妳的脸拉得像刚烤好的麻薯!」

「偶又没休臭!」「妳说什么,我听不懂。」「饶了偶吧!」「不行,我要拉到妳哭出来为……」「啊!」春井文慧指着门。

闻风而来的学生们正从门外探头窥视。发现尸山的学生们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如同未妥善调教的海狗一般露出滑稽的表情。

他们的脸爆裂了。

开枪的是坐在最后一个位子的酒木优一。

酒木优一维持举枪的姿势,起身走向门口。学生们见状,一面尖叫一面作鸟兽散,胆怯的脚步声形成地鸣撼动学校。酒木优一快步走向震源,走廊传来射击声与惨叫声。

「酒木那小子,根本是在挥霍子弹嘛!」

水村理志无谓地摸着脑袋。

「有什么关系?」泷川惠子说道:「起头就是要搞得盛大一点啊!这样大张旗鼓才对。喂,春井,妳也助阵一下吧!」

「酒木,加油!」

「不是啦,我是叫妳去帮忙!」

「哦!这是盲点。」

2

春井文慧拿起冲锋枪,犹如刚出生还不太会跑的小马一般,一面蹦蹦跳跳,一面走向止廊。随着一阵答答答答答答答的规律枪声,某种被迫吞下恐惧般的扭曲惨叫声响起。水村理志叫道:「别射到酒木啊!」又一阵答答答答答答答声如同回应般地传来。

「唉呀,还有生存者耶!」泷川惠子瞥了因恐惧而痉挛的我一眼。「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味,受不了,我们换个地方吧!老师。」

我和八个错失逃亡时机的学生一起被集中至三楼的一年C班中。水村理志与泷川惠了从窗外监视着我们,春井文慧一面吃着饼乾,一面打开设置于教室的电视,观看午后的歪斗秀,而酒木优一自方才便不见人影。

被推到教室后方的我们拼命地想瞭解情况,理解到的却只有几个十六岁的孩子手持残忍的枪械站在眼前这一点,其他的完全不明白。我偷偷地将视线移向三人,没人往这方向看;从这里到门口的距离约五公尺,起身、奔跑、逃出。不,这太难了,对方拿着枪,就算脚程再快也无法逃离子弹;更何况我穿的是高跟鞋,只怕地球上再没比这个更不适合跑步的物体了。不可能逃走,那就……求救。我朝着胸前口袋中的手机伸出了手。

「老师」泷川惠子立刻回过头来。「我认为妳最好别做一些降低生存指数的傻事。」

「你们……」我忍不住开口:「你们为何要这么做?到底想……」

「妳正在拉低生存指数喔!」

泷川惠子从怀中取出短枪。

「……不要!啊,啊啊啊!」蹲在我身边的女学生在尖叫的同时站厂起来。「不要!啊啊啊啊啊!」她朝着门口狂奔。枪声随即响起。瞬间沉默下来。制服立时染红,她在离门口两公尺处倒地。我们对于轻易出现的尸体感到惊讶与恐惧,发出了如嘶哑鸭子合唱般的难听惨叫声。「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都不听人家说话耶!」泷川惠子收起短枪。

「我想这样你们应该明白了,最好别採取任何奇怪的行动。还有,也不准你们随便讲话喧闹。你们应该想多活一点时间吧?」水村理志的一番话使众人沉默下来。「话说回来,泷川,妳开枪的技术变好了耶!」

「当然啊!我练习过了。」

「不过再怎么练习,点心就是做不好。」春井文慧悠哉地说道:「要是有戚风蛋糕不膨胀比赛,泷川肯定能拿到世界冠军!」

「料理和我的个性不合。」

「说要烤蛋糕给我吃,害我期待厂一下,没想到拿给我的却是像仙贝一样的谜样物体,那种东西哪能吃啊!一「那妳就去吃别的东西啊!」「我已经在吃了。」春井文慧将饼乾放入口中。「啊,我也要!」

水村理志讨食物,春井文慧便丢了一个给他。水村理志看清是什么饼乾后,失望地喃喃说道「无尾熊饼乾啊?」才晈碎厂吃。

……怎么同事?

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及反应都轻易地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为何他们能一脸理所当然地射杀同班同学?为何他们的态度犹如远足一般?我试着将自己认识的所有情感套用在他们身上,但在高浓度的恆夜之中,却未曾出现丝毫的理解之光。不解对方的情感——这是极为可怕的事态。在我三十一年的人生之中,曾过过好几个无法共感的人:但我只须无视他们即可,精神不曾被恐惧烧灼,身心不曾为此受创。我并未软弱到因人际关系而受伤的地步。

然而——

无法理解的人。

这令我困扰。

或该说令我恐惧。

什么反应会高兴,什么态度会生气,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採取哪种行动会喜上眉梢,说哪种话会沉下脸来……我们与他人接触时,无论交情好坏,总是以此为判断基准:这是沟通的润滑剂,也是维持关系的安定剂。我们将过去经验得来的对方情报转化为资料库,并加上喜怒哀乐的参数,一面侧目确认一面交谈,藉以发展或维持关系。

但面对无法理解的人——亦即无法将性格数据化的人时,这种方法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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