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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奇妙的旅人

美即丑,丑即美。穿云越雾破尘飞。

莎士比亚著《马克白》

一九八〇年代后半,封闭的少女乐园——圣玛莉安娜学园——受到将外界搞得天翻地覆的金色之风突袭。这件事,是桩并未记录于正史的黑暗奇案。因为这起不名誉的事件受害最深的,是学园的中枢——学生会众人。这些人恐怕会将发生之事加以隐瞒,由于这起事件与我等不无关联,读书俱乐部特此记录。

一九八九年的秋天,我等收容了三名流亡人士。

长久以来,圣玛莉安娜学园学生会被称为“西方官邸”,唯有被选中的人才能获准进入这个圣域。学生会位于旧校舍庄严的黑砖建筑的五楼,不知从何时起,四楼通往五楼的昏暗楼梯一带,开始有学生会的高一生站岗,一般学生甚至无法靠近。有“东方宫殿”之称的戏剧社则占据了古色古香的木造体育馆,社员身穿礼服,天天热衷于发声和舞蹈的练习。屯驻于粉红色水泥新校舍一隅的则是新闻社,号称“北方文化流氓”。顺带一提,在杂木林的深处,有一幢圣女玛莉安娜仿拿破仑公寓兴建、如今已沦为废墟的奇特红砖建筑。记得盘踞其中的读书俱乐部,似乎在背地被说成是“南方怪人”,不过记忆并不足采信。总而言之,西方官邸是学园的统治者,就连历任“王子”——绝大多数都诞生于戏剧社,但偶尔有些年度曾由网球社、篮球社、声乐社出任,听说桌球社也出过绝无仅有的一个王子——也绝对不敢忤逆学生会,毕竟与学生会和平共存,可说是稳定青年权力,度过多彩多姿的贵族学园生活的捷径。

学生会的少女多数是现任政治家的千金,不然就是知名政治家的孙女;另外还育不少生着一张柔美瓜子脸的贵族后裔,这些人称贵族院,握有实权。一旦有事发生,继承政治家血统的少女便会众集在学生会教室一角协商,再向贵族们提出处置方案。在这里,选举的概念不存在,血统便是权力的保证。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改变,学园以及学园中枢所在的学生会从不曾动摇。直到一九八九年春天,新兴势力分子来敲门为止。

“旧校舍那边吵吵闹闹的,一定是学生会。”

脑袋探出窗口喃喃低语的,是高一生长谷部时雨。南方怪人,意即读书俱乐部,这一天也远离学园的喧嚣,可用偏执来形容的寂静主掌了整间社团教室。社员使用历代学姊传承下来的古董茶杯啜饮红茶,啃薄片饼干,静心阅读。尘埃遍布的社团教室里,不知是谁留下的诡异马口铁人偶堆积如山,太鼓、海螺号角、狸猫和虾夷鹿的标本等废弃物四处散落在地板和走廊上。这一年社员人数非常多,将近二十人。姿容样貌各异、身穿奶油色制服的少女将满是尘埃的旧教室挤得水泄不通。有爱打扮的,不爱打扮的。有长头发的,短发的。因为座位不够,就连书桌上和窗框也坐满了人,还有人靠墙而立,有人索性拿旧礼服代替坐垫坐在走廊上。

婴儿潮的余波,使得学园的学生人数增加,此外,受到外界的泡沫景气影响,华丽的气氛逐渐在学生之间蔓延,一些受不了炫丽的新风潮的文静少女,纷纷逃入这边境之地。高一生长谷部时雨仿效演员父亲,一头短发梳成飞机头,修长的双腿学男人盘坐,举止很男孩子气。她与这年春天当上社长的高二生高岛清子是好友。清子与时雨类型截然不同,她个性内向,但与外表极不搭调,乳房硕大非比寻常,以强烈的女性特质压倒了其他少女。至于其他社员,圆胖如中年大叔者有之,外交官的私生女、铁锈色头发灰眼睛的混血儿有之,来自道顿堀操关西腔者有之,社团教室里不可思议地充满了旧时代的氛围。仿佛过去曾在社团纪录簿上出场的少女为了重新登上舞台,跨越时空回来似的。每过完一个学年,社友人数便随之增加,为重演过去而来的少女愈来愈多。她们与过去的学姊是如此相似,让人忍不住怀疑,今年的大家族是为此目的成立的。然而,即便如此,她们并不打算图谋不轨,每天乖乖看书喝茶。

“旧校舍很吵?……管她们呢。”

有人简短回应了探出窗外的时雨。时雨回头看教室,眼前少女个个埋头读书,也不知回应的人是谁。时雨精力充沛,好奇心旺盛,对于杂木森林后头、掌管中央政坛的西方官邸从刚才起便吵吵嚷嚷,感到十分好奇。

“会不会是出事了啊?”

抬头回答的,是高岛清子。她将沉重的乳房搁在书桌上,托着腮阅读一本法文旧诗集。她拉着两条辫子说:

“不要把头探出去,会被发现的。”

“发现?被谁?”

“西方官邸。我们能自由行事,都是因为这阵子学生会忘了我们的存在。不过,今年人数这么多,不安静一点,要是被发现,一定会被判定为危险分子、反社会主义者,到时可就完了。”

“喔喔,好可怕。那我还是把头缩回来吧。”

时雨笑着关上窗户,盘起一双长腿,边梳头边说:

“学生会似乎发生了叛变,我才这么好奇。”

“什么?有叛变?怎么不早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女们立刻扔下书,挤到窗边,发现新校舍的学生也挤在窗口,仰望旧校舍五楼:操场上的垒球社、女子足球社,网球场上的网球社,也不约而同抬头看着同一方位。体育馆里,身穿各式戏服、连舞台妆也一应俱全的戏剧社社员发着抖围成一圈,将去年选出的高三王子围在中央。

“瞧!”

正好在这时候,匡啷一声,旧校舍五楼窗户传来玻璃破裂声。只见系着新闻社臂章的“文化流氓”手持记事本跑过草地,还有人穿着制服就爬上高大的银杏树,拿着Nikon的相机,以勉强的姿势按下数次快门。时雨认出那人是自己的朋友,低声哀嚎:“喂,很危险啦……”一阵风吹过,掀起那人的裙子,但这位被特定人士敬奉为“圣玛莉安娜学园新闻社王牌”的摄影师宛如化身少女的罗柏·卡帕(注:Roberr Capa,1913-1954,匈牙利裔美籍摄影记者,二十世纪最著名的战地摄影记者之一。),无所畏惧地猛按快门。“可笑的内裤全被看光了。怎么会穿那种图案的内裤啊—身为她的朋友,我得劝劝她……”在清一色女孩的少女乐园里,没人会对内裤外露大惊小怪,时雨食指抵着太阳穴,是为友人身穿熊猫图案的可笑内裤烦恼。

“时雨,你说的叛变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今年的圣玛莉安娜节就快到了,可是从春天起,学生会就分裂为两派,这星期一直在吵要由哪一方主办。”

时雨把自友人“少女卡帕”听来的内部消息,告诉了社团的同伴。

长久以来以贵族院一党独大的形式营运的学生会,在今年春天发生了异变。突如其来降临到外面世界的泡沫景气,如异色洪水将全新类型的学生送进学园,也就是“扇子女孩”。几年前如爆炸般突然发迹的新兴暴发户的女儿,一个接一个进入原来由贵族名家千金、大企业高官子女、知名学者子女等聚集的学园。扇子女孩几乎都是从国中部或高中部才入学,大学也多半选择就读外部的学校,由于在学园里只停留短短三年或六年,被视为“奇妙的旅人”。她们的外表与少女乐园格格不入,头发留长染色,刘海吹弯。就连清纯的奶油色制服也加以变造,改紧腰身,加上垫肩;鞋子也不是平底学生鞋,而偏好有跟的漆皮皮鞋。即使因违反校规被修女追着跑,也不当一回事。朝会上赞美诗从不用心唱,总是对嘴应付。也就是说,她们是畸形儿。照理说,她们本应悄悄待在边疆,带着一颗受伤的心毕业的,但时代之风吹向了这些奇妙的旅人.短短呼啸一阵,外面的世界这时挥舞起写着“利库路特”(注:利库路特案,日本战后最大的贿赂案。一九八九年利库路符集团前董事长江副浩正涉嫌贿赂有影响力的政治家及新闻界。此事件导致当时执政的竹下内阁总辞,日本政局动荡。)的革命旗帜,单打独斗的自民党结束了一党独大政权,德国的柏林围墙也岌岌可危。过去曾坚信永远不变的概念一一被推翻,透过电视报导出来。这世界会变?不会变?泡沫经济的私生子,手持红、黄、紫扇子的扇子女孩在学园走廊上昂首阔步,在学生餐厅里高声喧闹,过去对贵族绝对服从的平民学生,渐渐开始模仿她们。将制服改紧,将刘海弯弯吹起,书包里暗藏着取代护身符的扇子。就这样——据时雨从“少女卡帕”那打听到的消息——春天的某一天,扇子女孩的三名代表带着入会申请书,造访了学生会。

“听说新闻社赶到时,旧校舍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梯上已经展开一场大乱斗。学生会的那些高一生为了阻挡她们,使出擅长的日本拳法,没想到竟遭到这三人的扇子攻击,一一被打倒,结果不小心让她们成功入侵。学生会不得不收下申请书,让她们入会。贵族院众人原以为只要视而不见就行了人谁知这三人死不认输,拚命吵着要提案。一下子说要废除弥撒,一下子说要拆除圣玛莉安娜的铜像、禁止偶像崇拜,还说要把餐厅改建成大型迪斯可舞厅,说要挂起镜球,……”

“迪斯可舞厅?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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