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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朝雾 奔来之物

01

不论古今,几乎无人能够顺利从事理想中的工作,而我何其有幸。

听我这么咕哝,坐在旁边的天城小姐嫣然一笑。

“出版社虽有知名度,但池小水浅,要加入非常困难。就像从一束荞麦凉面中……”她模仿算命师摇晃竹签的手势,当然,这里是指还没煮熟前的荞麦面。“闭眼抽出有红标记的那根一样困难。”

果然是很有天城小姐风格的比喻,我暗想之际,对面的娃娃脸饭山先生特意站起身,隔着堆积如山的书本说:“咦,那句话讲的应该是面线吧。”

“是荞麦面。”

天城小姐斩钉截铁地顶回去。饭山先生侧着脑袋,上下比划着夹起面条途到嘴里的动作,疑惑道:“真是这样吗?”

总之,我抽中红标记的那根,成为岬书房的社员。

敝社的出版品若分成三类,包括自战前一脉相承的作家全集、单行本,及不定期出版的“岬书房选书”。饭山先生主要负责“岬书房选书”。

参与这份工作后,我首先接触的,就是其中与达尔文有关的一册。我只负责协助饭山先生,但有幸自作家口中听闻种种故事。

据说,早在孟德尔遗传法则尚不为人知时,这位《物种起源》的著者便已觉察那样的特性。而且,他很遗憾自己欠缺数学知识,否则就能把懵懂感觉到的东西,有系统地整理出来。所谓的天才,果然了不起。

到二十一世纪,达尔文也将满两百年诞辰。作家建议,“从现在开始准备吧,出版社应该对达尔文投以注目”。

之后,我又做了几本选书。内容因书而大有差异,查资料非常辛苦。

“是荞麦凉面。”天城小姐竖起手指,再次强调。

“笨蛋!”发话的是颇有剑豪气质的榊原先生。此人打以前便不修边幅,可是,最近似乎有变本加厉的趋势。根据小道消息,冬天时,他甚至直接在睡衣外套上毛衣和长裤就来上班。

“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吧。”

不过,他在工作方面倒是成绩斐然。虽然他摆出一副要和全世界作对的表情、大口猛灌日本酒的姿态像极流浪汉,但人不可貌相。其实他不只精通英文,连法文都说得很溜,看起德文亦毫无困难。这样的榊原先生,经手的书果然本本畅销。

以往我纯粹站在买方的立场,不明白所谓的畅销书对出版社而言是多么不容易,直到入社才首度切身感受。

此外,我也学得,愈是畅销书就愈难判定该印多少本、该在哪里停手。

“倘若抓错时间点,即使做出畅销书,同样会赔钱。”

听天城小姐这么说,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换言之,就像校庆园游会时,得意忘形批来太多蛋糕,过下午四点要收摊了,却剩一大堆卖不出去。如此思索,便能想像那种情形是何等困扰。

不过,榊原先生替出版社赚那么多钱,却没分到多少,这点令我有点意外。不谙喝酒的我,似乎还能扮演不碍事的花瓶,所以有时也会被带去喝酒的场合。这时候谈起“功勋”应该没人会不高兴,于是我向榊原先生提起那件事。

岂料——

“喂,你给我坐下!”

啊,我大吃一惊。好可怕。那是吃炉边烧烤的店,所以我乖乖在榻榻米上跪坐。

“告诉你,出版业是没有‘赚钱’这码事的。”

“噢。”那岂不是会经营不下去?

“就算有利润,也不可能赚钱。”

我把文字放在天秤上衡量,“换句话说,即使有钞票进来,最后仍会在其他方面相对亏损……是这个意思吗?”

榊原先生努动到傍晚胡碴益发浓密的下颚。

“笨、蛋!这丫头简直没救。”

到头来,我被看扁了。

“噢。”

“噢什么噢,你这是本末倒置。”

他啪啪拍打自己的脸,那一定很痛。

“本末倒置?”

做为监护人跟来的天城小姐莞尔一笑,好心说明,以免我被欺负得更惨。

“即使知道会赔钱,很多书仍非出版不可。出版这一行,可没什么凑巧亏损。赚钱是为了滞销书,不是为了员工,懂吗?假如赚到一亿,脑海浮现‘啊,终于能放心亏损这么多钱’,才是真正的出版人。”

嗯,这算是员工教育吧。听她这么说,我高兴得背上一阵战栗。

02

独力企划书的机会,出乎意料地提早来临。

某文艺杂志连载的现代诗评论专栏相当有意思。下笔带有适度的散文风格,让读者能轻松写意地阅读,愉快传达出众多诗人的优点与特质。作者是一位新锐评论家。

然而,连载结束后却一直没集结成册的动静。现代诗算不上有销路的领域,内容原就冷门,加以作者的知名度不高,才会至今仍无缘出版吧。

我不清楚别家出版社的情况,但岬书房的社长是坐在同一间办公室并肩工作。开企划会议时,我这样初出茅庐的菜鸟也能忝居末席。换言之,是全体参加。

入社一阵子后,我虽感惶恐,还是逐渐斗胆提出意见。当时,会议结束,正在问起“有没有什么企划案”。那个连载的评论专栏,不仅可做为入门指南,本就熟谙此道的读者也能有更深入的领会,没出版成书十分可惜。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提议,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顺利通过。总编辑大致看完稿子,要我“试试看”时,我就像中彩券头奖般(虽然我还没中过奖),当场愣住。

至于作者那边,通话后得知尚无出版计划时,说来抱歉,我着实松了口气。

“若不嫌弃,能否让敝社出版成书?”

听我这么提议,话筒彼端传来喜悦的氛围。

后续的一连串作业彷佛仍历历在目。当初那本杂志的编辑,态度也充满善意。

“真是太好了,那就麻烦贵社。”

去打招呼时,和海象一样大块头、圆脑袋的资深编辑,面对我这个新手,像拜托别人照顾刚找到工作的自家小孩般鞠躬行礼。我惶恐不已,感觉肩头扛起重担。

书名简单明了,就叫《现代诗人》。

与替自己挑衣服相比,思考封面设计的走向愉快数倍。我和作者各举出几个理想人选,凑巧其中有位画家在新桥某画廊开个展,于是我也实际去看过。最后,封面决定以水彩画风妆点,做出来的书相当雅致。

让我绞尽脑汁的,是书腰的宣传文案。据说要由责编拟稿,但无论怎么写,似乎都还能找到更适切的。经历一番苦思,我交上头先拟的“以文字演奏,以文字描绘”,因为书中拿音乐和绘画比喻、评论诗。

总编辑说太弱,在底下加上“纵谈现代诗与诗人的魅力”的说明,书腰背面再增添“后记”的摘要,才勉强过关。随着时间流逝,我不禁反省,这文案并未传达出内容所谈论的,文字可怕的那一面。

幸好,书封设计弥补了我的不足。设计者运用不碍事却抢眼的特殊字体,安排“以文字演奏,以文字描绘”,真的是赚到。一看到此书,便忍不住想拿起——这或许是为人父母的痴心吧。

一栋建筑完工前,必须动用大量的凿子与锤头,还得处理各式各样的状况。想着说不定能这样做或那样做,很容易忙个没完。以前读过的书上,某工匠有书“判断该在哪停手是最难的”,这话对极了。除经费的问题,也有必须在时限前完成的压力。恍若一步又一步地爬上楼梯,我总算熬到校稿完毕。

话说,拿到要先送给作者过目的十本样书时,我非常兴奋。不料,翻开检查,却对其中两册不太满意。目次里,连结章名和页数的某条线有一点点没印清楚,像是摩斯信号的间隔,显得断断续续。

“这种情形也是难免。”

饭山先生不当回事地说。其实,若非凝神注视,根本瞧不出来。但看在心疼自家小孩的痴心父母眼底,那就像儿女的衣服钮扣零星掉落,前襟敞开。不过,八字都没一撇的我讲这种话,似乎有些奇怪。

我很卑鄙地把那两本塞到整堆书的底下,上作者家拜访。那是一年前,某个晴朗和煦的春日。

03

基于职业所需,办公室里每天都会聊书的话题。某日,我们谈到法兰克·R·史达柯顿[195]的《美女还是老虎》(The Lady or the Tiger)。

小说是最自由的形式,变化无限。其中,有类缺少起承转合的“合”的谜题小说(Riddlestory)。不过,这当然并非半途而废,否则便失去意义了。结局刻意交由读者决定,所以故事末尾必须别有妙趣。其中的代表作,就是《美女还是老虎》。

我是在美国短篇小说选里看到这个故事的,但听大家的说法,似乎也曾登在杂志上、收入短篇文学全集,或当英语教材,甚至改编成剧本,非常有名。

很久以前的某个国家,采“美女还是老虎”的方法取代审判。被告会被带上竞技场,接着得在眼前的两扇门中择一打开。一边是猛虎,另一边则有美女等候,审判便交由命运定夺。错选老虎的下场,不言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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