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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韩氏

光和六年,七月三日。

穿着泰山军夏衣的焦用,走进了济阴郡鄄城县东部的韩氏里的下乡队。

此时的河济形势已经不能用小好来形容,而是一片大好。自六月泰山军分兵,董访带着二千锐兵和老营八千就开始在河济开始攻城略地。除了鄄城和廪丘二县没有告破,周边的豪势聚落皆竖起了太平道的杏黄大旗。但此二县陷入也只是时间问题,前一段时日,这二县主力出城想袭击董访,反被其歼灭,此刻二县也是愁云惨淡。

当然董访现在也没有精力顾这二城,光在河济地区的广大乡野扎下根就已经千头万绪,既要获得当地民众的支持,还要让他们愿意起来跟着分田分宅,这都不是容易的事。为此,董访不仅将老营培养的分田吏都派出去,还从正军中抽调了一批识字的军吏下乡,一定程度都在让正军的战斗力锐减。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焦用就是因为这个暂时离开了军队,来到了韩氏里。他是出自横撞队的吏士,杀得人,识得字,最重要的也是穷苦人出身。

他本名实际上叫焦大,泰山一饿殍,因为张冲在泰山而起改变了他注定路倒的命运,此刻他是一名横撞队,太平道泰山军最精锐的吏士。

而现在他再一次被委以重任,去负责韩氏里的基层工作,并任韩氏里护田兵的做训官。

当焦用背着行囊到韩氏里报道的时候,早来的下乡队正在开着会。一见军中打扮的焦用到,时任下乡队队头的张白一下子就立了起来,阔步走到焦用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喜道:

“焦兄,终于把你盼来了。之前上面就说,我们这韩氏里要来个作训官,没想到会是你。”

说完,张白就将焦用引荐给分田队的其他成员,道:

“同道们,这是横撞队的焦用,以后就是咱们分田队的副队头和护田兵作训官。”

然后大伙齐齐对着焦用作揖,焦用赶忙放下背囊,也与大伙作揖,融洽昂扬。也确实,这些分田队的积极性都很高,随着泰山军外部战事胜利不断,他们这些骨干都觉得有奔头,尤其是随着渠帅张冲打下了濮阳,再次大败汉军主力,这种热烈就更上了高潮。

张白有心抬高焦用的威望,遂为其扬名:

“你们知道前一战伏击鄄城县卒时,焦兄只一人就得了三级,可谓我泰山军勇士。”

能杀人,还能杀好几人,在哪個时代都会让人侧目,这些分田队的吏士们自然也不例外,皆畏惧又带着羡慕看着焦用。只因为他们这些文吏,虽然安全不用搏命上位,但在这个时期,到底还是焦用这些厮杀汉升得快。

焦用知道这会要他说几句,笑道:

“多余的不讲了。初来乍到,不敢说什么。只想把这罐子血和大伙儿倒在一处,一起将韩氏里拉出来。”

众人听这话就觉得提心气,又是一阵叫好,后面大伙一阵寒暄,就各自退了,给张白和焦用单独说话的时间。

张白和焦用是认识的,算是同届,都是在随军学堂受习过,是以互相熟悉。

这会,只剩下两人,他们就说了私下真的话,主要还是张白在讲:

“阿用,咱们这里的分田,可以说困难重重。韩氏里原先是鄄城韩氏的宗族所在,其家丢了这里就隐匿在了鄄城内。此外这里又靠鄄城,这里的乡里人们都不敢和我们分田队亲近。就拿这壁里最穷的汉子们来说,按道理分田给粟,多好的事,抢赶着有人来。但你到了这才发现,没这么简单。给他粟,他不敢要,给他地,他更不敢种。知道为啥?一怕咱们太平道长不了。二怕咱们对乡豪手下留情。三怕的就是担心韩家人再打回来。到时候清算起来,被扒皮抽筋的还是他们。”

从这番话可以看出张白这个分田队头确实是在韩氏里有过调查的,说的也都是真的困难。焦用听这番话,也知道了这的形势不乐观,所以点了点头,道:

“咱们在河济这里一点基础都没有,然后四遭又都是汉庭势力,所以里户们对我们有疑虑是肯定的。但不信任我们,这分田的事就办不成,所以这样,我一会就到里户们家里走走,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就这样,刚到没多久,行囊才放下的焦用又马不停蹄,背负行囊,入了里社,就要先摸摸情况。

真实的情况确实如张白所说,此地里户对太平道的疑虑不是一点两点。

焦用和几个分田队的吏士入里社,里户们早就瞅见了他们,但皆站得远远的,没一个人愿意上来搭话的。

然后有一个担粪的老叟路过,焦用忙拉住人家就寒暄:

“叟公,下地呀。”

那老叟一被搭话,就支支吾吾得应付焦用:

“是啊,是啊。”

焦用继续搭腔:

“叟公,是自家的地,还是分田队分的地呀。”

此言一出,担粪老叟立马张望四周,嘴里应道:

“自家的,自家的。”

“叟公,分田队没给你分吗?”

到这时候,老叟都已经要溜了,好似和焦用再多说一句就会如何,但焦用就是抓着老叟的手不松开,没奈何老叟只能应付:

“分是分了,但那地是韩家的,咱可不能要的。”

焦用见果然如此,又继续问:

“叟公,咱里社哪家最穷,哪家最富。”

此言一出,老叟吓得汗都下来了,慌道:

“这个我不清楚,真不知道,我下地了,真的,可怜可怜我。”

焦用不再难为老叟,其人就匆忙走了。然后焦用又问了几个人,其反应皆和之前老叟一样,只凡说道分田、贫富这样的敏感话题,都唯恐避之不及。

最后,反倒是一个在里社边玩泥巴的稚童上前告诉焦用等人:

“俺就知道,谁最穷。”

然后小孩就带着焦用等人来到了一处地窝,告诉众人,这是韩大乞的家,可穷了。

一般来说,里户们再穷也会弄间草屋,很少有住地窝的,这东西一般是那些无依无靠的山聚才会挖,住这地方难免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就是野兽。

焦用等人到的时候,韩大乞正在和他阿母拔着草根,一见到这伙人,警惕地看着焦用,问道:

“你们什么人?”

焦用笑道:

“俺们都是分田队的,想问问你咋不要咱的地呢?”

韩大乞不说话。

焦用转过头,蹲在正在挖草根的他阿母,笑问:

“阿姆,你有几个儿呀。”

老媪的头发已经全部发白了,眼睛也白浊了,看不清人,听得有人问,虽疑惑但还是顺服地回道:

“就这一个儿。”

焦用笑道:

“我和阿姆商量个事,从今个起,俺也做阿姆的儿,中不中?”

老媪再次疑惑得看着焦用,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儿。

然后焦用也不等老媪同意,顺势就叫起了娘。

“娘,俺也是穷人。那时候天天就是刨草根吃,侥幸没饿死,之后入了咱穷人的队伍泰山军,才算真吃了饱饭,现在咱就是要让大乞这样的,也能吃上饱的。”

随后焦用就从队员手上接过一袋粟,递给了老媪。老媪装着沉甸甸的粮食,双眼擒满泪花,忙说使不得。

韩大乞看自家老娘都被牵扯进来,怒道:

“我不管你们是谁,别来我家。都走,都走”

说着就拽、推、攘,要将这伙不速之客赶走。

但这惹恼了他阿母,这个服从一辈子的老媪最见不得自家儿子这么恶,训斥道:

“大乞,你咋了,谁让你这样对客的?”

然后还惭愧带着畏惧看着焦用,要替她儿子道歉。

如果对道德进行解构,你会发现与人为善的品格,底下潜藏着的却是弱者的畏惧。强者总有拒绝别人的底气,也能接受被人讨厌的处境。而对于像韩大乞他娘这样的贫弱来说,被人讨厌就将使她再不能生存,所以久而久之,对每个人讨好就成了她下意识的行动。

韩大乞向来孝顺,听阿母的话,即便有心解释,但还是叹了口气,放开了众分田吏。

之后几日,焦用就吃住在了韩大乞家,也真的如子一般侍奉韩大乞阿母。

这夜,焦用和韩大乞照旧睡在地窝内土坷垃上,盖着藁草,枕着坯头。

黑暗中韩大乞问焦用:

“弟,你冷不。”

“冷,但我在泰山那会连地窝都没有,睡在山洞里,那才叫冷。”

韩大乞道:

“委屈弟了,把你自己的被褥给了咱娘,自己来我这睡土坷垃上。”

焦用说了:

“大乞哥,别再说这样的见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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