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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献祭之羊

眼皮上,光一闪一闪地跳动着。

原来我正坐在窗边打瞌睡,沐浴着校园里,树叶间洒下的闪烁光珠——假寐中,我吸入了满腔鲜嫩的空气,然而,实际上窜入鼻腔的,却是一股强烈的恶臭。

我弹身坐了起来,连忙睁开双眼,却看不见窗户、桌椅或者黑板,眼前只有一堵灰色的墙壁。那道肮脏的墙壁,在伸手可及之处,四四方方地包围着我。闪闪发亮的不是璀璨的细碎阳光,而是吊在天花板上的,不规则明灭的日光灯。

昏暗中,我凝目细看,墙壁上猥亵的涂鸦下方,有一个门把手。张开双腿,卷起的短裙底下,露出了白色的马桶。

怎么搞的,我似乎坐在公共厕所的马桶上睡着了。

放学后,我去晴香家喝酒,回家的途中忽然想吐,所以冲进了公园的厕所里吗?

瞄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到深夜两点钟了。

我惊讶地站起了身子,刚要开门跨出厕所去,脚踝蓦地一阵刺痛,身体被拉回到了原位。我惊奇地望向左脚,心头顿时一惊——我的脚踝上竟然扣着手铐,跟生锈的管线系在了一起……

难道我还在做着恶梦吗?

我提心吊胆地伸手一摸,手铐冰冰凉凉的,质感真实,在在告诉我这是现实。我挣扎着试图解开铐子,但手铐十分坚固,一动也不动。

醉意和睡意登时全都消失了,我观察着周围。这个地方我毫无印象。

总觉得门外有个神智失常的危险人物,正屏息敛气,手持刀刃,暗自窃笑着。我心里顿时一阵毛骨悚然,寻找起了装着移动电话的书包,但是,厕所的地上只有烟屁股和满出垃圾桶的卫生棉,完全没有看到移动电话或者手铐的钥匙。

我明明应该在晴香家里,跟笃志、向人他们聚在一起喝酒后,大伙仗着醉意,前往赫赫有名的荒废洋馆试胆,真的目击恐怖的东西……

不,不对,看到那个东西,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了。

昨天,去试胆的成员再次相聚,热烈地讨论起了当时的情形。

大伙猜测,在洋馆发现的东西,是不是有人献给羊目女的祭品?

笃志只顾着和晴香交谈,一次也没有用正眼来瞧我。所以,我只好不停地灌着酒,喝得醉醺醺的。

虽然记忆断断续续,但回家的时候,应该跟平常一样,是笃志送我回来的。就算我喝醉了,是一个人回去的,如果途中遭到了攻击,应该会记得。然而,我没有这样的记忆,怎会被铐在肮脏的厕所里呢?

前阵子我们小吵了一架,若是笃志在惩罚我,打开门笑问:「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不知该有多好……

这只是我个人乐观的期望。虽然外表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笃志骨子里正经严肃,不可能搞这种恶作剧的。

我伸手想抓门把手,却差一点,手构不着。放声叫喊会有人来救我吗?还是,将我铐在这里的歹徒,会先行现身,让我体验可怕的遭遇?

喀嚓,传来了诡异的金属声,我忍不住尖叫。

「是谁!……」我忐忑不安地问,周遭却毫无响应。只听到日光灯闪烁的滋滋声,以及我激动到几乎快要冲破胸口的心跳声。

不过,附近的确有人。我竖耳倾听,幽暗中感觉得到隐约的呼吸声。

「求求你,救命!……」我对着应该在门前的男人拼命恳求,然而——

「怎么回事?」回应我的不是粗厚的男声,出乎意外地,竟然是一个清澈尖锐的女声。

我转向声源处。左墙另一侧稍远处,传来了一束声音,有人在那里,得救了。

我用左手敲着墙壁,大声地喊着:「救命,我的脚被铐住,出不去啦!」

没有反应。在公共厕所里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任谁都会起戒心。

我调了匀呼吸,冷静下来,准备开口解释时,女人紧张的话声传来:「记得是谁将你铐在这里的吗?」

「不记得,我……」话才说到一半,我又突然把话吞了回去。

为什么这么问?只因对方是女人就放下戒备,向对方求救,但是,也许她正是把我铐在这里的人,或者是歹徒的同伙——毕竟在三更半夜的公共厕所里,遇到正常女人的机率微乎其微。

「难不成……是你把我铐在这里?」

没有回答,金属声再次于黑暗中回响,我心脏猛然一跳。

「放我出去,我只是一名高中生,没有钱……」

噫!传来了分不出是叫喊或叹息的声音,我浑身一颤。

那低沉的声音显然比刚才靠近了。没有脚步声,只有话声靠近?

「抱歉,我会保持安静。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我极力压抑着恐惧恳求着,一样是极近的距离,传来了回答:「你在说什么啊?」

这声音低沉到,彷佛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宛如遭魔鬼附身般的音质和语气,听上去与方才截然不同。由于近得像只隔一道墙细语,我不禁发抖,尽量远离左墙,但是,在过小的厕间里,根本无处可躲。

我背脊发凉,觉得自己在一片幽暗中,隔着厕所的墙,与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某种生物对峙,彷佛随时会有可怕的东西,从墙壁和天花板的空隙中探出头来,并翻越过来。明明不想看,却不敢别开目光。

「我受够了,立刻解开手铐!……」我再也无法承受了,忍不住大叫起来。

远处又传来了声音:「如果可以,我也想帮你,但是,我可没有办法。」

听起来有些怯意的清脆嗓音,是一开始回应的年轻女人。

「你……你有钥匙吧?如果你肯救我,要我做什么都行,真的。」

「就算我有钥匙,我也救不了你,因为……」

女人发出「锵锵」的刺耳金属声,接着道:「我的脚也被铐住了。」

「咦!……」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极近距离传来了,随时像要哭出来的低沉声音:「我也被铐住了,这是在搞什么啦?」

从她们的话听来,嗓音沙哑的女人在我隔壁厕间,一样地被铐着。一开始说话的女人,是在隔一间过去的厕间里,同样被铐住了。

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我顿时放下了心。然而,三间并排的公共厕所里,分别监禁着一个女人,情况显然不寻常,感觉危机重重。

我想起一部电影,描述连续杀人魔鬼,将监禁的年轻女子,依照次序逐一杀害,忍不住打起了哆嗦。我试着回想女主角怎么逃出生天,但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全都是求饶的女人惨遭虐杀的场面。

我甩开了恐怖的影像,询问歹徒是怎样的男人,两个女人都说,没有看到歹徒的脸,似乎跟我一样,一睁开眼就发现被铐着了,也不记得怎么会来到了这里。

「真的很不妙耶,怎么办?要大叫看看吗?」

「嘴巴没有被堵起来,会不会求救也无人出现?」

如同左端的女人说的,我放声大喊,也敲过墙壁,却不见有人来救援。难不成这座公共厕所,悄然独立在即使大叫,也绝对不会被听见的荒僻地点?

歹徒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如果叫我在脑袋不正常的男人,和怨灵之间挑选,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怨灵。

直到刚才,我还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体,而感到恐惧万分;此刻却觉得,活生生的人比怨灵更加残忍、恐怖好几倍,他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怎么样才能离开?没有人有移动电话吗?」

「别那么大声,搞不好他就在附近。」隔壁的女人提醒道。大概是烟酒过度,她的嗓音沙哑,说话时拖着尾音,听不出年龄。

铐在左端的女人问她:「你……你看到歹徒了吗?」

「没……没有耶。」

「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啊。」

「你以为女人会做出这种事来吗?一定是男的嘛。」

「就算是这样,你满口『他』,把不晓得是谁的歹徒叫得这么亲密,未免太奇怪了。」

左端的女人虽然害怕,但似乎相当冷静、理智。

「其实,我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个歹徒究竟是谁。」隔壁的女人说。

「咦,是谁!」

「是谁?」

我反问的声音,和左端女人的重叠在一起。

「今天晚上,我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和一个男性的朋友聊天,他回去以后,我一个人抽烟,脑袋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敲了一记……」

女人哑着嗓子解释说,她一醒来,就被铐在了厕所里。她没有看见是谁打的自己,但是似乎心里有数。

「我跟某个男人有点纠纷。他对我有好感,会表示『为了明明你,我可以去死』……」

「跟踪狂?」

「嗯,大概是那种感觉啦。」

果真如她叙述,歹徒如果是跟踪狂,感觉比连续杀人魔要好一些。只是,我搞不懂那个人为什么,要将他迷恋的「明明」以外的女人,一起铐在厕所里。

「你们是不是认识他?」

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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