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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0章 山风过高崖

第2080章 山风过高崖

越国前相高政,那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从各方面来说,都远非今相龚知良可比。

南斗殿陆霜河是公认的天下真人杀力第一,却不能称为南域第一真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高政的存在。

在南域,人人隐隐称许其为天下第一真,虽然他很多年不出手,也从不夸耀武力……

鉴于他曾经所建立的功绩,没人会仅以一尊真人的位格对待他。

他早已不理世事,但他在越国人心中的地位,却始终高居不下。越国古往今来功绩第一,胜过历代帝王。

越国国主文景琇,要来见高政,也得先递帖!

所谓“人隐深山之中,肩承天下之望”,说的就是高政这等人。

隐相峰山门闭锁,山径无人。

姜望拾阶而上,静察山势,静受山风。

发丝偶尔飘起,长剑沉坠腰侧。

他将要面对那位主导了陨仙之盟的天下名相,而他的姿态是如此从容。

今日,是真人见真人。

漫长山道静对时光,沉默见证一段又一段的场景。

昔日薄幸郎曾飞来,一见革蜚而惊返。

今日长相思再至矣,安稳不动如此山。

姜望步履轻缓,在蓄势,也在抚意。

来到位于山顶的院落,推开那有着生锈铜环的大门。

高大的抱节树不知已经沉默了多久,微风一过,落叶在地上打旋。

抱节树上栓着一条碗口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是一个披头散发、身着儒服的人。此时背靠着树身,低垂着头,像是在打盹。

在黑暗的远古时代,阵道初祖风后,为了给正面战场争取时间,独自面对百万妖族大军,一人立起无边树海,身衍森罗世界。

最后此界被打破,风后也抱树而死。

后人就把他死前抱着的那颗树,命名为“抱节”。

古往今来,文人最爱此树。

当然,已经好几个大时代过去了。今日之“抱节”,是否还是昔日之“抱节”,已经不得而知。只是一直这么传,就这样传下来了。

此树树干高而直,枝不繁,但叶极茂。足以在八月的尾声,遮出一片阴凉地。把秋老虎挡在门外,使得那很高但已开始朽坏的孤院门槛,恰似夏日与秋日的分野。

被锁在树上的人,就是革蜚。

并不是因为他丑得让人印象深刻,这种角度根本也看不到脸。而是因为他的气息,姜望在山海境里就已经记住。

“革蜚?”姜望开口。

被铁链锁着的人,如若未闻。

山顶独院,老树新客。黄叶铺地,秋风萧萧。

那个在山海境里拼命挣扎,想要为革氏带回一头蜚的天骄,现在竟沦落成这般样子。

“记得山海故人,黄河旧友否?”姜望又问。

“他听不到的。他的意识被撕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陷进蒙昧之雾,一部分沉进了五府海底。”有个声音在院中响起。

这声音给人一种孤峰独立,奇险而寂寞的感觉。当它响起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像在下沉。

蒙昧之雾是修行者自腾龙而至内府时,所面对的最大关隘。也是修行者一生都要面对的问题。

它不断产生,不断消解,这个过程,亦是修行者不断前行的过程。

不断产生新的困惑,不断有新的理解。

一旦神魂陷于蒙昧之雾就几乎不再有回归的可能,只能等待神魂力量耗尽而死。

而五府海底,更是不能触碰的险地。

修行者在内府境的时候,道脉腾龙栖息于天地孤岛,是因为只有天地孤岛是海上唯一的安全地。一旦沉入海底,几乎等同于迷途在宇宙尽头。

一尊清醒强大的神魂,成功归来的可能性也是亿万中无一二,何况革蜚的意识还被撕开两个部分,分别迷途呢?

革蜚和伍陵在陨仙林里遭遇的危险,不是一般的危险。

“是越国隐相高真人吗?”姜望就站在那朽坏的门槛前,并未踏进院中。

而那个孤峭的声音道:“此地确实也没有别人了……姜真人有何见教?”

姜望脚步轻轻一抬,已经跨越这座院落,出现在后山,在那立于山崖的白石棋枰前。对着那注视棋枰、皱眉沉思的老人,轻轻拱了拱手:“晚辈想一想,还是应该当面跟前辈回话,这样才算有些礼貌。”

“说罢。”高政用拇指与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棋子:“你的来意。”

姜望道:“高真人之名,天下知闻。我今游历天下,一路至越,不可不来此名山……请与高真人论道。”

“论道?”高政略略抬眼:“不是论剑吗?”

“是论道。”姜望面不改色:“姜某生平不喜打打杀杀,爱文斗不爱武斗。”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高政缓慢地道:“现世第一天骄,要与我这孤山朽老,论什么道?”

高政当年去暮鼓书院问道,偌大书院,没有一个真人能够挡住他,一直走到院长陈朴面前,方才转身离开。

今日这后生,要与他论道,这比寻他论剑更不可思议一些。

但姜望确实是认真的。

他横剑于身前,在眸下一寸。右手拔剑,出鞘三寸三。以剑身的铭文,对着这位越国前相。朗声道:“便与高真人论这三字。”

高政看着这柄天下名剑一字一字地念道:“燕,归,巢。”

“明白了。”他把棋子往篓里一丢:“拿我表态来了。”

姜望缓缓往回推,藏锋于鞘中:“主要是想听听前辈的教诲,其次的事情,都是其次。”

高政道:“古来达者为师。你我年岁相差如此之大,却同为真人,我哪有脸面用这‘教诲’二字?”

姜望正要说话,他已竖起手掌:“姜真人的来意我已尽知,论道就不必了。白家这件事情,他们做的确实不对。当初白平甫身死,无人缅怀,白玉瑕远走,无人挽留。哪有离枝鸟儿羽翼遮天,再强求回来筑巢的道理?我会处理。”

“那就多谢前辈。”姜望礼道。

“我处理越国之事,纠正越国人的错误,倒也不必姜真人来谢。”高政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还有事吗?”

姜望想了想,又道:“那革蜚……竟是怎样一回事?救不回来了么?”

“彻底疯了。他的意识已被撕裂,连婴儿都不如。除非这等孱弱的破碎意识,还能够从五府海底浮起,能够从蒙昧之雾中寻回……外力于他是无用的。”高政平静地道:“毕竟是我的弟子,跟我学了很多年,也不舍得直接杀掉。只好放在身边,这样看着他,免他伤人。”

姜望问道:“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把革蜚祸害成这样?”

革蜚早已神而明之,且在神临境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实力。蒙昧之雾于他只是尘埃,五府海也早不以神魂停驻。如今却成这般模样,简直是被打回了婴童时期。

这等手段,可比杀了他更让人惊惧。

高政淡声道:“陨仙林是圣者命化之地、仙宫破灭之所、鬼物横行之处,出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他们这次探索,具体的情况,我也是不知。革蜚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子。楚国的安国公亲自去调查了,想必很快会有一个结果吧。”

姜望心想,安国公伍照昌,肯定是来过隐相峰的。

他拱了拱手:“吉人自有天相革蜚既然活着出来了,肯定有恢复的一天。”

高政又看回他的棋局,随口道:“但愿如此。”

“那晚辈就不打扰了。”

姜望行了道礼,正要离开。

但高政忽道:“你观察这局棋观察了很久,可有什么指教?”

姜望以见闻称名,而他的余光,竟也被高政察觉。

不由得心中暗凛。

嘴上只道了声:“看不懂。”

高政似有意似无意地道:“看不懂,然后呢?”

“看不懂我就不看了。”姜望道:“人各有志,人各有事。”

他就这样这样走过白石棋枰,也走过高政身前,踏着虚空,走下了悬崖。

天下一盘棋,各人有各人的下法。

……

……

山风鼓荡崖间,吹过棋枰。姜望走后没多久,他的痕迹就散了干净。

这隐相峰上,好像本来就是什么都不留存。

唯有那白石棋枰如故,唯有那独坐观棋的人。

已经太多年了。

院中的抱节树下,那低头瞌睡的革蜚,有一下没一下地呼吸着。一片叶子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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