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马车上下来,夏日的暑气、和让人几欲耳鸣的嘈杂便一下子朝着一行人扑面而来。
在石制路径上阔步的行人间的聊话、淌过城镇的潺潺流水、还有穿过街头巷尾的微暖夏风。
压倒般的活力,让牧牛妹一瞬间错以为自己正身处祭典之中。
“呜、哇啊……”
“没事吧?”
不小心一个趄趔的她,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住。
“诶、嗯、嗯嗯。”
牧牛妹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在这一年之间关系变得非常好的友人。
那是今天也穿着精心挑选过的衣服的,冒险者行会的柜台小姐。
一身纯白整洁的夏用衣饰,她简直就像是官人、也就是贵族的小姐一样。
和平常的制服姿态不同。不、应该说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让人这么觉得吧。
“人实在是有点多呢,一下子没注意……”
“王都那边人更多啦,这只不过是小意思哦。”
“就这样我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呢……”
我有点受不了呢。在牧牛妹夹杂着笑意的牢骚声中,柜台小姐习惯地从马车上走下。
原来如此。那用手轻轻抚下被风吹起的三股辫、优雅地伫立着的仪态,无疑就是城里人的样子。
──和我完全不一样啊。
如此这般的话,牧牛妹会轻轻地叹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相形之下,她痛切地感受到自己到底还是一个乡下人。
虽然多多少少对平时穿的衣服做了点改变,但也远远不及柜台小姐的变化。
又害羞不敢再穿一次母亲的礼服──结果,就变成了这样的打扮。
牧牛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小步绕到后面的货架,准备把行李卸下来。
然后──……。
“我来。”
从旁边伸出了一只坚硬的皮革护手,用和断然的话语相应的动作不由分说地扶住木箱。
“你稍微休息一下。”
“没事啦。”牧牛妹向着一贯粗鲁、但其实很会照顾人的青梅竹马呼啦呼啦地摆起手来。
“骑马坐车什么的,早就习惯了啦。别看这样我可是很有体力的喔!”
“就算如此,这也是我们的工作。”
呼呣。牧牛妹嘟哝着。是这样呢,自己的工作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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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自己的行李就自己卸下来哦。”
“啊啊。”
不知为何,一看到他默默点头的动作,牧牛妹就再也藏不住浮现在脸上的笑意,然后就这样轻笑着拿下自己的挎包。
他在工作时的样子,第一次看到呢。而且还是剿灭哥布林以外的工作。
虽说这副样子和在牧场帮忙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却有种微妙的新鲜感。
为了不妨碍他而走到车站的一角,在旁边的柜台小姐也在笑嘻嘻地看着他。
六年的交情让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笑容、绝不是刻意作出来的。
“柜台小姐也,不常看到他工作的样子吗?”
“因为平常一直都在行会处理业务呢。”
“是吗……也是呢。”
“啊,但硬要说的话……倒是看到过一次……”
当时差点以为心脏都要停了。对着这么诉说着的她,牧牛妹则是“呼嗯”地翘起嘴唇。
在此同时,作业也在慢慢推进。
“哎~呀、哎呀。都已经一年没来了。该说这里是没什么变化呢,还是该说没有大事呢。”
哥布林杀手把木箱从货架上拖下,矿人道士则是轻松地接过来。
与低矮的身高相反,矿人常常都是勇壮过人的。
矿人道士也不例外。他一个接一个地把货物堆起来,却大气都不喘一口。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要是变成四个的话,我也真是要应付不过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热闹点不也是挺好吗。”
而把这些货物搬上准备好的货车,则是蜥蜴僧侣的工作。
就算不考虑种族差别,作为神官战士──又或是作为武僧而锻炼出来的结实筋肉也是货真价实。
比哥布林杀手卸下货物的速度更快,他已经把木箱堆到货车上。
“而且也可不能小看女性细致周到的地方呐。对吧,神官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不要谦虚哦,虽说捆货物也挺重要。但要是把粘土板给弄碎了就真成了件‘大事’了呐。”
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搔着脸的女神官,被表扬了一番后,更是害羞地把头垂低下去。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就是把稻草麦秸什么的,一股脑地塞进去而已啦。”
装载的货物,正是前些天在那个书库中回收得来的粘土板。
被救助的修道女们说这是在遗迹中发掘出来的东西,但内容却还没有被解明。
如此一来,便就自然不能随便放置在那毫无防备的边境之街里。
有可能是预言,也有可能是记载着古代的秘法,亦或是被隐匿于云烟之中的历史真相……
来路不明的古文书招致无端的灾祸,在这个世道上,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既然如此,会认为把它寄放在水之都的法之神殿里比较安全,也是自然而然的吧。
“哼哼,好好干活哦,矿人。”
轻轻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妖精弓手得意地眯起眼睛,拍了下矿人道士的肩膀。
“因为我接下来要去买给姐姐的礼物了呢。”
“去去。真是,要不是有喜事,我非得狠狠拍你的屁股不可。”
“喂……!”
妖精弓手护着自己薄薄的屁股飞快地跳开,愤愤地瞪向矿人道士。
她能像这样吵闹着,正是水之都安全的证明。
虽然去年,并不是如此。
抱着这与怀念、或是恐惧都似是而非的感情,女神官眯细了双眸。
在那个夏天、在这个地方阻止无为人知的小鬼灾祸的景象,还记忆犹新。
与哥布林的战斗,团队险些全灭。
“……”
那时曾落入过生死关头的哥布林杀手,在头盔下慢慢地环视着四周。
“……没有哥布林的气息。”
亲眼看到自己所作出的成果,感觉并不坏。
一年了──没错,已经一年了。
时隔一年再次造访的水之都,仍是没有任何变化地、在一片安宁祥和之中运作下去。
旅人商者来往不息,侍奉着至高神的神官们快步奔走,父母带着孩子悠闲地散步。
自由骑士还有魔法师们,则是大声地宣扬各自的武勋,询问着运送途中是否需要得力的警卫。
马借①和行商人麻利地敲定一桩桩生意,妇人们举止优雅地在街道上走着。
没有哥布林。
对哥布林杀手来说,这就足够了。
既然没有了哥布林,那这里也就应该没有自己的事了。
──那为何,我会在这里。
要如何让他接受这件委托才好呢,这事还真是颇费了点心思。
就算对治退哥布林以外的委托有兴趣,也没有余暇去接。
更不用说,是这样护送货物的委托了。
沿着流经水之都的河川从上游向南行进,能比徒步更早到达森人的森林。
既然如此,接下这委托也能让旅途更加顺利一些。
而且是行会发布的委托的话,在到水之都的途中还可以使用行会的马车。
获得的报酬也能充实旅费。
然后在这种“有可能被哥布林盯上的时候”,好好守着这些粘土板也是理所应当。
对哥布林杀手来说,原来如此,这便足够让他接下这份委托了。
“那么大家,我就去和这边的行会职员打声招呼,报告委托情况了呢。”
这全部,自然都是像算好时机一般、微露笑意的柜台小姐的手笔。
像这样周密的安排,的确是没有比身为公务员的她更适合人选了。
只是跑去委托的场所、探索、打倒怪物然后回街道的话,倒还算是说的过去。
但──……。
“之后要搬运货物、住宿、安排船……还有就是喜礼了呢。新娘喜欢的东西是……”
若是像这样更加麻烦复杂的事情,一般冒险者可就真是要举手投降了。
“森人的事情去问森人才是最好的。对吧,长耳丫头。”
“那是当然”,向着矿人道士,妖精弓手得意地连连点头。
长耳朵也优雅地摇动起来。
“而且啊,我也好久没有回乡里了。必须要给森林里的大家带点东西才行呢。”
“啊,那、那么,我也……”
在一边听着她们对话的牧牛妹,怯生生地将手举到她丰满的胸口。
“嗯,你看,这种地方真的是很难得来一次。当然也想去买点东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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