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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节 前景

站在投票点前的王义气仍在举棋不定,作为一个特别没有议政欲望的农民,每次他来投票的唯一原因就是不来要罚款。县里说得很客气,知道很多百姓没钱,不过罚款县里可以先欠着,然后计利息直到县里认为你有钱还的时候就去提刑官那里见。投票法规定得很清楚,只要到投票签字画押领到属于你的那张票,就是你当场把它撕了都没关系,但是不去签字画押或是找人代劳被发现都要罚款。

不就是走一趟么,王义气决定还是来一趟投票点把可能出现的利滚利消灭在萌芽状态。邻村前不久刚出了一个很好的反例:对政治极端没兴趣这个团体中的极端份子张丰收是一家的顶梁柱,家里孩子多又穷,几年来一直不去投票县里也拿他没辙,若是农闲抓他去蹲大牢又觉得便宜他了而且会起一个坏作用。前不久他长子去广州打工挣了不少工钱,这次过年回家带了不少东西惊动到了县里……然后县里就找上门来,对他长子宣称要和张丰收到提刑衙门那里讨个说法——姓张的罪证确凿,如果县里较真那一定得去蹲上一个月、半个月的大牢。现在可是正月!不得不说县里就是会挑时候,最后他长子认栽替老爹交上了这几年来的罚款加利息。

和之前投票时一样,当他走到投票点时,那就要停下来听听几派人都怎么说了——反正这路也走了,不听也是白不听。走了这么一趟路才领到的票,当然更不会撕掉。除了国民党、工党和东林党,其他各党没有什么听的必要,以前王义气上过这种当,听人说得天花乱坠但是除了这三党从来没有其他人能选上县长。

东林党推举的那位号称要少收税,唾沫横飞地痛斥现任的工党县长好大喜功——这话张丰收爱听,虽然这四年来税征收得比以前少很多,也就是又开始打仗后多了些,但还是比当年不选县令时强得多,但没有人和钱过不去,总是自己能留下的越多越好。

国民党的候选人拍着胸脯保证会建更多的学校,会从县里拨更多的款给学校从广州请先生,让孩子们在闲时能认识认识字、学学算学——这话张丰收也喜欢听,现在学校太挤了,而且离张丰收的村太远,先生也不够,他给儿子报名时学校让他先排队,排了两年还没有排上。

老县长说要努力治水,还警告大家如果现在换县长,那么才修了一半的路就可能会停下来——这也很让张丰收担心,最近去趁农闲去广州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他今年也被家里婆娘唠叨得不行,打算去打点短工挣点快钱,要是路修不好就不好走,水渠修不好平时干的活就会更重。

张丰收不认识字,没有离开过家乡方圆五十里以上,在任何时代的精英集团眼中,他都确凿无疑地属于大牲口集团。也确实,教育和见识的不足让张丰收难以权衡更长远的利益,现在他正陷入深深的矛盾中,既希望少收税、又希望儿子能上学、还想早日看到水渠和道路修好——最让张丰收感到难过的是:自己居然只能选择一样。

“这真快把人逼疯了。”张丰收看着手中的选票难以取舍,他扫了周围一眼,很多和自己打扮相似的汉子也都双眉紧锁,一个个陷入沉思。

不远处,一个人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骰子,念念有词地把它抛上半空,骰子落地后那个人仔细地盯着它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在选票上做出了决定。

“这是个好办法。”张丰收最后看了一眼仍在喋喋不休的三个县长候选人,选谁看上去都差不多,张丰收迈开脚步向那个有骰子的人走过去。

……

“许将军能想像么?”辽王气愤地把双臂子在空中挥舞着,满面怒容地对许平叫道:“齐国公居然与商人共治天下,与商人!”

许平有些吃惊地看着吴三桂,今天寒暄过后,两人一直愉快地交谈着,但是刚才一提到南方的政局,辽王就突然激动起来,激动得无法继续坐在椅子上,激动得把手臂在空中剧烈地舞动,激动得在屋内快速地转动。

“我是见识过那些商人的所作所为了!果然奸商奸商,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吴三桂向许平讲述了大量他所知的商业行为,为了牟利商人勾结官府,压榨工人,威逼利诱妇女和儿童去做危险的工作,克扣他们的工钱,然后把伤残的工人一脚踢开:“……大将军,您能想像这种事竟然会发生么?竟然会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么?”

许平长叹一口气,吴三桂的义愤他完全能够理解,而且感同身受。

“在辽东,曾经就有商人来购买矿石,煤炭最多,铁矿也不少,为了挣黑心钱,他们让工人背着煤筐,从一个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洞里钻进去……”吴三桂在许平面前比划着那个洞的大小:“爬行上十几、几十丈,挖掘矿石后再爬着把这些矿背出来,随便有个不小心洞口就会被封死,里面的人没有人能够活命,但是黑心的商人为了挣钱就这么干,他们舍不得花哪怕一文钱把洞打得稍微宽一点!”

“真想不到在辽东也会有这种事!”许平知道吴三桂说的不是谎话,但没有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他向往的辽藩。

“总有一些贪官污吏会被这些黑心商人所贿赂,很多时候洞塌了,人被埋在矿里了,商人就若无其事地另外再挖一个洞,他们行贿地方官吏,如果有苦主的家属找来就用衙役驱散。并从其中挑出带头闹事的人,给他们扣上一个明廷细作的罪名,说他们是被残明收买来辽东煽动百姓,他们还企图蒙蔽我的视听,给任何传播消息的人扣上蓄谋颠覆朝廷、蛊惑不明实情的百姓作乱的罪名……”

“这真该千刀万剐!”许平听的怒发冲冠,虎的一下子也从椅子上站起。

“是的,我严惩了这些贪官污吏,为那些被他们定罪的百姓平反,但贪官污吏这种东西,是占斩不尽、杀不绝的,”吴三桂恨恨地说道:“明太祖剥皮充草都无法把他们消灭干净,根子不在这里,在于根本不能纵容商人!因为商人就是要挣黑心钱的,只要有钱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而只要有钱他们总是能从官吏中找到败类。”

“殿下说的有理。”许平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他在山东的所见所闻印证着吴三桂刚才讲的这些故事。

“我已经禁止在辽东一切商业行为了,陛下的志向不就是让所有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让百姓不被官吏欺压,能够不受冤屈么?”

听吴三桂说起闯营的理想,许平除了垂首叹息又能做什么呢?

“我不信太师说的,什么南明是在穷兵黩武,是垂死挣扎,”吴三桂的耿直和勇敢让许平暗暗钦佩,只听对方断言道:“黄去病把国家和百姓卖给了商人来交换皇位,他知道商人远比士大夫更没有廉耻,更能穷凶极恶地压榨百姓,他放手让商人们去做,借此获得了士大夫不能替他盘剥来的大量钱财,还有商人们为他生产的军火。大顺危矣,天下危矣,万民危矣!”

“殿下认为我们会输给南明?”许平听吴三桂用连续三声大呼来强调当前的险恶局面,有些惊诧地问道。

“我们一定会输的,因为我们大顺的官员还有廉耻,而黄去病把国家卖给了一些毫无人性的、没有丝毫廉耻之心的商人,不错,这是卖国!”吴三桂叫道:“本王已经下令全辽动员,我誓死也要与卖国贼黄去病周旋到底,大明和大顺只是天命更替,是亡国,但是如果输给了南明,输给了黄去病,那我们就是亡天下,就会丢尽礼仪廉耻,变得禽兽不如,而万民会永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许平猛然想起孙可望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当初孙可望也是这样评价商人的,而商人在山东和辽东的所作所为,无不在证明着孙可望和吴三桂的判断。

“亡国,亡天下。”许平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

“绝对不能让南明回来。”吴三桂又说了一声。

“是的。”许平忍不住点点头,大顺虽然有不少让人失望的地方,导致自己心灰意冷,因此而不愿意再次披上战袍,不愿意继续保卫这个奉自己为元勋的朝廷,但许平不能不想到:正如吴三桂所说,自己奋战多年不是没有意义的,是建立了一些值得去奋战、去保卫的东西的。

无论如何,许平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多年的努力是一场空,自己部下挥洒在战场上的鲜血是白白流下的。

许平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吴三桂,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还有辽藩,至少还有辽王、晋王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怎么会这般糊涂、愚蠢和鼠目寸光,竟然会觉得大顺不值得我们去保卫呢?”

像是猜到了许平的内心一样,吴三桂模仿起齐国公在开辟卿院那天时的讲话:“大将军,大顺是在抗拒华夏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朝廷,是中华礼仪廉耻的希望,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奋战,去保卫,去流血么?”

……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吴三桂回到自己的驿馆后,对随行的亲信们不屑地说道:“太师、内阁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想到呢?”

吴三桂让部下们做好准备,明天他会和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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