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复员(7)

六、东郊流氓们的复仇

自从那天从南山上下来,二狗忽然发现,赵红兵开始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每天不停地照他家的那个大衣柜镜子,拿着一个自制的“拔胡子器”不停地拔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胡子。虽然赵红兵一向干净利索,但是从不自恋,最近他这是怎么了?而且他把赵爷爷的深蓝色的毛料中山装穿上了脱下来,再穿上再脱下来,每天照着镜子反复这么几次,好像总觉得不满意。最后,他拿了一支他当兵时姐姐送的钢笔,插在中山装上衣的右侧口袋里,才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几个月后二狗才知道,赵红兵喜欢上了在六中操场认识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高欢。但赵红兵可没孙大伟那么厚的脸皮,他想找机会接触高欢,又不好意思说。那几天,不知道孙大伟怎么软磨硬泡,又约好了周日到六中他追的小姑娘班级继续弹吉他唱歌,而且确定高欢也会去。赵红兵因此很兴奋,每天不停地练吉他。

赵红兵练的第一首歌就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至于他练了多少遍,二狗不记得了。总之,二狗在后来十几年一听见这首歌就赶紧逃,胃里还一阵一阵地抽搐。主要原因是赵红兵不爱唱歌,只爱哼哼,总让二狗或者晓波唱,他来伴奏。

赵红兵练了这一首之后,怕是不够表演,便让孙大伟带着他家的录音机来一起练。毫不夸张地说,孙大伟家的单卡录音机,可能全市上百万人口都知道。因为孙大伟从来都引领当地“二流子界”的潮流。

1986年,孙大伟总骑着张岳那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他那银色方盒的单卡录音机。装着干电池的录音机从来都放到最大的音量,录音机里主要放两首歌:一首是《上海滩》;另外一首是《陈真》的主题曲,具体叫什么名字二狗忘了,只记得歌词好像是“好小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把鲜血洒”。他还穿着一件跟费四要的旧军棉袄,背着他那把破吉他,后头跟着赵红兵家的狼狗,每天在市里的主要干道上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上到老头老太太,下到三岁顽童,基本上没人不认识这个“热爱音乐”的大胖子。当时孙大伟的那辆85款飞鸽自行车加上那个单卡录音机,比十几年后的踏板摩托车可牛多了。

孙大伟的这套装束,很快就为其他待业青年所争相模仿。“飞鸽自行车”、“黑背狼狗”、“单卡录音机”、“旧军棉袄”、“吉他”这几大件是当年青年们最时髦的行头。到了1987年,已经满大街都是“孙大伟”了。

孙大伟和李武来到赵红兵家时,赵红兵正穿着赵爷爷那件深蓝色毛料中山装照镜子。孙大伟走上前去,哀求赵红兵说:“红兵哥哥,别照了,镜子都要被照碎了。”

“别磨叽,《军港之夜》的磁带带来了没?”

“带来了……”

这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二狗,去开门。”孙大伟总是欺负二狗。

二狗无奈地跑出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血人。二狗胆子一向很大,但是见到一个浑身都在淌血的人,也不禁吓得喊了起来。二狗定下神来一看,是小纪,军棉袄上全是血。

“二叔(二狗一直管赵红兵叫二叔)、李叔快出来!纪叔受伤啦!”二狗哭着喊。

赵红兵、李武等三个人冲了出来。

“谁干的?!”赵红兵的眼睛在冒火。

“快去医院!”孙大伟说。

“二虎!操他妈的!”被捅了这么多刀,小纪居然还中气十足。

孙大伟出门拦了一个倒骑驴的三轮板车,把小纪送到了医院。这个胸口和腹部被捅了七刀的人为什么看起来还活蹦乱跳,医生们十分费解,都认为要么是个奇迹,要么就是回光返照。在后来的治疗中,医生才知道为什么小纪没死,因为小纪身上的七处刀口,没有一刀伤及内脏,真是奇迹。

原来,小纪在他的废品回收站收废品时,遇见了国庆节在体育广场和他打在一起的那个人去卖刚偷来的钢管,虽然他没认出对方,但对方认出了他。下午二虎一帮人就来了,他们伤了小纪之后扬长而去。小纪的废品回收站离赵红兵家很近,也就是六七十米的距离,他开始以为自己肯定死了,结果躺了两分钟觉得好像没什么事,他怕对方再回来,就瘸着腿跑到了赵红兵家。

晚上8点左右,赵红兵的兄弟们都得到消息到了医院。医院里,赵红兵又开了一次会。和以往的两次遭遇战不同,这次是要复仇,是要主动出击。“晚上,我们要抄二虎的家。谁知道他的家在哪里?”赵红兵说要抄家时的语气依然平静,好像是要给谁家送礼一样。

“不知道,我可以去打听。”孙大伟说。

“他把小纪弄什么样,我就要他今晚变成什么样。”和小纪关系最好的费四说。

“大伟,你去查一下他的地址,其他的兄弟准备家伙。”

21点左右,人已经都带着家伙在医院楼下集合了,各自带上了自己擅用的武器。孙大伟却没有查到二虎家的地址。

“没找到那就到了再找。”赵红兵说。

“上车!”费四开来了单位的白色面包车。

六个人上了车,直奔东郊毛纺厂宿舍而去。到地点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明确地指出了二虎家所在的位置,看来,二虎在该地区的确出名得很。

二虎家的门是铁门,没有门铃。费四上去就开始砸门,砸得震天响。

“谁呀?”二虎的声音。

“你大爷!”费四回道。

里面没了动静。费四继续砸门,5分钟后,里面的门闩“哗”地一下打开了,但门还是没有开。费四一脚把门踢开了,门是开了,但还没等往里冲,他就停住了。

因为,一把冰冷的双管猎枪顶住了他的脑门。

“你还想活吗?”拿枪的是二虎的一个兄弟,他恶狠狠地问。看来二虎早有防备,那天在二虎家起码有十几个人。

“有种你现在开枪打死我!”费四挺硬。

“别以为我不敢!”二虎的兄弟说。

“打呀,你打呀!”费四喊。

这时赵红兵飞起一脚踢到拿枪那人的手腕上,同时猎枪打响,这枪打到了天上。赵红兵上去就想夺枪,手刚抓到枪管,另一把猎枪顶在了他的头上!这次拿枪的是二虎。

“别动,动一动就打死你!”二虎吼道。“你敢吗?”赵红兵没动,语气还是挺平缓。

“你叫什么名字?”二虎问。

“赵—红—兵!”赵红兵每次报自己名字的时候都是缓慢而有力,一字一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哦,你就是zao红兵啊!”二虎是绝对的土流氓,连普通话都说不好,他发音不准,把“赵”读成了“zao”。这时,第三把猎枪出现了,顶在了李四的头上。二虎他们居然有三把枪!“兄弟们,给我砍,有一个还手的就把他们三个都打死!”二虎说。

混过社会的朋友应该知道,砍人这东西其实是吓唬人的,砍人只能伤人却不能杀人,如果说谁被砍死了,要么是挨的刀太多了,要么就是倒霉到家了。砍人,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震慑。

六个人挨了一些刀后闷声转头走了,肉体上的伤痛远不如精神上的挫败更令他们难过。他们挫败铁南路伟一伙时的豪气,如今全被二虎打消了。这是他们出道以来的第一次挫折,而且是一败涂地。

上门准备抄家,结果自己却被人灭了,一向心高气傲的赵红兵火大得很,一路上沉默不语。他那套赵爷爷的深蓝色毛料中山装也被砍开了几个口子,去见高欢时肯定是没法穿了。

他们又回到了医院,这回是包扎他们自己。由于赵爷爷家没人,二狗也在医院里,于是第一次看到他们集体受伤。冬天他们穿得比较多,有棉袄和皮夹克等,因此,虽然都挨了几刀,但是伤得都不重,只是皮肉之伤。尤其是孙大伟,挨的那几刀连他那件旧军棉袄都没砍破。

二狗从他们的沉默中已经读出:他们必定受挫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受挫以后,他们没有开会。“这事儿不算完!”沉默中赵红兵来了一句。这句话说得恶狠狠的,完全不是他平时说话的风格。

“我不信抓不到二虎落单的时候!”费四说。

“没想到二虎他妈的有那么多枪。”孙大伟说。

“枪,没打响以前就是一块废铁,但打响一声以后,拿枪的人就会有杀人的胆子。”赵红兵说。

“我踢了他手腕以后他的枪走火了,这一枪过后绝对有人敢开第二枪。这枪如果没响,他们的枪就是废铁。”赵红兵继续说。

当天晚上,赵红兵和孙大伟留下来陪床,李武由于刀伤稍重,留在了医院的观察室。而张岳也被赵红兵安排留下来陪李武。为什么留下张岳在医院,二狗很清楚。赵红兵知道张岳今天这亏吃大了,以张岳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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