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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老波斯猫谈到女娲计划就当场色变,加上陆必行诡异的身体基因,林静恒其实一直有个大概的猜测,他有时会旁敲侧击一下,但一直没有很执着地去逼问——因为陆必行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好,每天活蹦乱跳,像个精力过剩的青少年。他以为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是悲是喜、都已经过去翻篇了。

他以为……

有那么片刻的光景,林静恒忽然想起他们还在北京星上时,他带着佩妮去星海学院给陆必行送机甲,偶然间经过阶梯教室后窗,听见陆必行讲的关于异宠的只言片语——

“你见过人[ .boquge.]头蛇身的东西吗?”

“别人送给我父亲的,我溜进地下室发现了她,一个女孩……”

“然后我开枪把她打死了。”

十五年,应该不是个一蹴而就的治疗过程,大概要经过无数次失败、无数次磨合、无数次崩溃。

而人的生命又该有多顽强、多脆弱呢?

一个小小的少年,每天最大的期望是凯莱星上下雪,他能得到特许出去玩一会,当他行动不良地误闯独眼鹰的地下室,看见如同源异人那人体实验室一般的情景时,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独眼鹰或许不至于亲手炮制异宠,但他既然出钱买,当然会有更丧心病狂的人代劳。

买卖难道不是变相的纵容么?

那些人头怪物们,一个一个透过孱弱的营养舱,了无生趣地同他对视,他们都与他同病相怜,又都因他至此。

当他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当一个少年冲动地举起枪,打死那个苟延残喘的女孩的时候……

他想打死的是谁呢?

陆必行看起来从来都很会生活,很会找乐子,甚至能把琐碎的吃喝拉撒上升到美学,有时候过了头,几乎像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这样一个人,也曾经会觉得生存本身艰难得难以为继吗?

然而再举步维艰、再难以忍受,他这一生大概也要像开了弓就永不能回头的箭矢一样,不停地往前飞,否则,一个懦弱的逃避者,该怎么面对不惜私藏病毒株的独眼鹰,怎么面对那三亿多张消失在尘埃里的面孔……又怎么面对阴冷的地下室里、被剥夺了一切的人形怪物们呢?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

“你看吧,”陆必行强行打破沉寂,胆大包天地隔着隔离服,拍了拍林静恒僵硬的肩膀,“这点破事既不愉快,对我们目前要解决的问题也没什么帮助,你干嘛非得要问?先说好,这事你听过就算,不用安慰也不用可怜我,不然跟你翻脸,我翻脸很凶的。”

林静恒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心口上好像压了一块重于性命的石头,喉如塞鲠,一时失了语。他有点想吐,也许是被说不出来的话哽的,也许是沉重的隔离服架在身上、他僵直着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后背肩胛骨缝里好像被注了一公升的酸水,稍微一动就“吱吱”作响。

下一刻,林静恒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肌肉僵硬。

他不动声色地在隔离服的手腕处轻轻按了一下,耳机里等待音响了三下,随后是一个机械的声音:“当前腋下/体温为37.9℃。”

低烧。

林静恒缓缓地把卡在胸口的气吐出来,那把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来了一边,并不锥心刺骨,只是伴随着陆必行三十年的回忆,有种绵长而深入肌理的钝痛感。

林静恒没声张,在精神网中禁言了湛卢,随后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借着查看航线图,远离了陆必行,计算着还有多久能赶到霍普说的地方。

陆信把彩虹病毒的抗体带到第八星系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他的儿子会和这种东西纠葛一生。如同他也没想到,自己没有死于管委会的明枪暗箭,没有死于玫瑰之心的海盗刺杀,算无遗策地活到现在,却也许即将死于意外遭遇的病毒变种,这个意外的归宿可以编一出人间喜剧了。

沃托时间跳转到新的一天

启明星的银河城正迎来黄昏,身披隔离服的自卫队员们排成一队,到处奔波了一天,水米未进,因为太过疲惫,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交流,匆匆走过街区的姿势显得杀气腾腾的。

居民们纷纷从窗户缝里探出视线,暗自揣测这些人都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已经在水深火热中扑腾得捉襟见肘,实在不希望再有人来添火加柴——无论是联盟还是海盗。

周六脚步发沉,抬头朝着日落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碧空澄澈,远方泛起舒展的云霞,这是个晴朗干燥的好天气。启明星气候条件优越,温度适宜,银河城分干湿两季,终年如春,适合多种动植物生长……除了人。

就在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不远处拥挤的民居里传来一声惨叫。

那是个女人,发出的声音近乎撕心裂肺,长达半分钟,听得旁观者都跟着喘不上气来,接着停顿了几秒,又转为嘶哑的哭嚎,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

周六突然无端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来,他抬腿要往那民居小楼里走,还不等他在狭窄的楼梯间里站定,一个男人就连滚带爬地从里面跑出来,一头撞在周六身上,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然而他既不道歉也不骂人,见鬼一样,扑腾着四肢,踉踉跄跄地往外爬去。

这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口绣着某某药房的牌子,周六一激灵——他知道第八星系有一些穷人是这样的,有病不去医院,更用不起医疗舱,通常会找个附近药房里的熟人来看,药房的销售员往往有一些医学常识,能照本宣科地诊断出一些常见疾病,再把积压的过期药推销给这些爱死不死的穷鬼。

周六一把揪起他的领子:“你跑什么!”

那人腿软得和面条一样,戳在地上都站不起来,语无伦次道:“彩、彩虹……”

周六倏地睁大了眼睛,被隔离服捂出来的那点汗瞬间就凉了,他摸出医用扫描仪,三步并两步跑上楼,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跪在楼道里,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小女孩,女孩一张小脸烧出了酡红色,手上有一道奇怪的血痕,已经开始溃烂。

扫描仪发出均匀的报警信号,显示这是一个感染者。

而这女孩不在他们搜索的名单里!

新星历276年2月15日,一个名叫“安吉拉”的六岁女孩,在从未靠近过重点防疫区域、从未离开过自己家的情况下,确认感染了变种的彩虹病毒,负责巡逻的自卫队长周六立刻让人隔离了整片住宅区,抱着一线希望,他找人取来了彩虹病毒的抗体。

旧的抗体意料之中的无济于事,他只能一边联系图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病毒摧毁了女孩的免疫系统,她太小、太不堪一击了,发病速度比成年人快得多,溃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她整只手,尚未完全在这小小的身体上生根发芽,女孩就死于了器官衰竭的并发症。

三个街区外的摄像头拍下了女孩感染发病前四十八小时发生过什么。

经过快速排查,这个小女孩除了自己家人以外,接触过的唯一活物就是一群无害的麻雀,其中一只啄破了她的手指。

已知的传统彩虹病毒传播方式中,除了误食病死者尸体的腐食动物外,没有其他动物携带病毒的先例,感染病毒的食腐动物会比人类发病速度快,而不是携带着病毒到处飞。

这意味着,变种的彩虹病毒可以不声不响地潜伏在任何一个活物身上,被它们带到任何一个地方。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两小时之内,图兰连续接到了五例疑似病例,卫队长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病毒可能已经扩散了。

而比病毒扩散得更快的,是人们的恐惧。

从夜市上碰到感染者开始,银河城里就有了隐约的流言,当时被陆必行当众吹的牛皮镇住了,一时没发作开,谁知随后一两天里,彩虹病毒的感染者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巨大的恐慌下,银河城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唯一一所公立医院门口拥堵起来,人们带着手套口罩,全副武装地把自己包裹起来,要求医院立刻出面解释病毒来源,并发放彩虹病毒抗体。

医院在暴躁的人群包围下,只好暂时关闭,福柯带了一组自卫队的人架枪维护秩序,也被绝望的人们堵在院墙里。

“卫队长,这样恐怕不是办法,”黄鼠狼跑去问图兰,“你是打算派人给他们一个说法,还是直接动手?得快点决定,总之不能让他们这样挤在一起,万一中间有一两个感染的,爆发起来就真控制不住了。”

怀特正帮图兰统计剩余医药物资:“要不然公布真相吧,告诉他们这是变种病毒,我们现在也没有抗体。”

图兰和黄鼠狼几乎同时出声。

图兰:“不行。”

黄鼠狼:“别扯淡。”

图兰:“第八星系关于彩虹病毒的记忆太深刻,现在变种病毒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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