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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云纵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淡淡回道:“不过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秦扣枕後退一步,双目尽赤,一双凤眸内几乎要燃出火来。贺兰凌挡在云纵面前,对著秦扣枕道:“秦教主,既然人已平安归来,本王也不欲与你为难。就此告辞吧。”

语毕,便欲带著身後人马撤退。

秦扣枕厉声喊道:“不准走!”

贺兰凌一愣,这才发觉秦扣枕这句话,却是向著云纵说的。

云纵恍若未闻,连看也不看秦扣枕一眼,只是向著贺兰凌道:“我们走罢。”

贺兰凌虽不知秦扣枕为何会这般失态的不肯放走云纵,却也不敢耽搁,立即吩咐众人撤走,自己小心的将云纵护在身前,怕秦扣枕突然冲上来抢人。

秦扣枕却是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

直到瞑华教内一干人等,眼睁睁的看著贺兰凌带了人走远了,这才有人小心翼翼的上前道:“教主,要不要追……”

秦扣枕呆呆的低声吐出几个字:“原来……他是骗我的。”

他面上的凌厉之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无措的失神,和死了一般的绝望。

众人吓得无一再敢出声了。

秦扣枕不是不想追,而是在看到云纵那不带爱恨,冷漠到极点的回眸一瞥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他终於明白……云纵,其实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他,也没有忘记一切。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表面上的温柔,都只是为了不引起他怀疑,只等贺兰凌再次找上门来,便救了苏遗风离开。

他原以为云纵恨极他,後来又开始心存幻想,以为云纵忘记一切後,或许会喜欢上他……谁知这一切,在云纵眼内,不过是红尘一劫。

那人竟是连恨他都不屑……

默默的转身,秦扣枕一步一步的走回云纵房内。

摆设依旧,只是少了墙上的拂尘和佩剑。

他死死的盯著被弃之於床头的碧玉簪,忽然大笑起来,一把将碧玉簪折成了两截。

尖端刺入掌心,汩汩的鲜血冒出,他却不觉得疼。

是他作茧自缚……是他自以为能玩弄天下人於鼓掌,以为云纵也不过如此,却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的陷入了进去。

谁会……真心留在他身边?

云纵随著贺兰凌离去,行出半里路之远後,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猛然一大口鲜血喷出。

贺兰凌大惊,急忙扶住他的身子:“云纵……”低头一瞧,却见他整件白刨的袖口处,竟已被鲜血浸得殷红一片。

“你,你受伤了?”他惊得语气都变了,立刻就要检查云纵的伤处。

云纵淡淡一笑,轻轻推开了他的手:“不碍事……”话音未落,身子已慢慢的软倒了下去。

原来他为了激发体内仅有的全部内力,往自己手臂上连扎了三剑,靠著痛觉爆发出所有潜力。因此才能单枪匹马闯入地牢,救出苏遗风,冲出庄外。

只是此刻,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随著他身子颓然倒下,束於冠帽之内的长发倾泄下来,露出了那大片的灰白,映著他死灰一般的面容,分外凄厉。

贺兰凌眸子一暗,轻轻将他抱起,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匆忙向著城内的方向奔去。

云纵被贺兰凌带回後,暂时安置在了贺兰王府。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後,贺兰凌便要召宫中的老太医为他检查身子,云纵摇头道:“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形。如今我被寒气所侵,内力只剩十之一二,吃药也无济於事。你手中那块瞑华圣教的圣物,借我一段时间罢,应该能克制我体内的寒气。”

贺兰凌闻言,急忙出去拿出那块暖玉,回房後递到云纵面前,不放心的道:“不如我为你输送些内力,也好助你早日摆脱体内的寒气。”

云纵笑道:“没用的,你想那秦扣枕当初也是无法压制自己体内的寒气,才会不惜扮作女子接近你意欲夺回。若是他人真气能助他克制寒气,瞑华教内高手如云,他又如何会想不到。”顿了顿,又道,“想是我所练的清心诀,本身就是极阳刚的路数。待我回清风观後闭门修炼一段时间,或许慢慢便能脱离这苦海吧。”

说著,体内寒气又是一阵翻腾,喉口处仿佛被尖刃所割,不由一阵剧裂的咳嗽。云纵捂著嘴,连身子都弯倒下去了,半晌,才微微止住咳,勉强笑道:“劳烦……递我杯水。”

贺兰凌急忙从桌上倒了杯热茶,只见云纵微睁著眼,一张青白的仿佛得了痨病般的面孔,随时好像要断气一样的虚弱姿态。头发灰白,除了那双眼有些生气,他哪里看起来像是才二十出头?

转开了视线,几乎有些不忍心再看他。贺兰凌只是默默的将茶杯送至他唇边:“喝吧,小心烫。”

那惨白的唇沾了些湿润,有了些水气,却依旧没有半分血色。

“那秦扣枕将你害至如此……”贺兰凌声音中带著不可抑至的深深怒火,“我岂可饶他!”

云纵淡淡一笑:“若是朝廷有令,要你剿灭瞑华圣教,我自然不会阻止。但若是为我而去找他报仇,那就不必了。”

贺兰凌面色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竟……不恨他?”

云纵淡然道:“那人於我,早已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心心念念恨他,不过是又为自己徒增红尘余孽罢了。我既视此人为草芥,你又何必替我介怀,找他报仇呢?”

贺兰凌沈默良久,才一声长叹:“你竟然将此事看得淡至如此。”

云纵摇头道:“堪不破,才是我的余劫。我离开清风观一月有余,该回去了。”

贺兰凌勉强笑道:“你是经常一个人出去云游惯了的,走了一个多月,竟也无人找我来追问你的下落。”

云纵也笑了起来:“我走前便吩咐他们好生留守观内,你是我知己,他们只当我是在你府中喝茶吧。”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以为秦扣枕之前有传书给你,转告我的近况,却不料被他骗了。”

贺兰凌冷笑一声:“他那般狡诈,也只有你会信他。”

话刚出口,便自悔失言。贺兰凌神色一赧,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云纵,讷讷道:“抱歉……”

“无事。”云纵淡淡一笑,“你说的没有错。”

贺兰凌忽然觉得心中一痛,几乎想伸手将云纵抱住,却又忍住了。

这个和他童年时代一起长大的好友,这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却由不得自己选择便被送进了道观的少年。过了这麽多年,却犹是带著那一点对人世的天真。表面上淡然无谓,任何伤痛都承受得住,实际上却心软,悲悯,习惯性的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心。他并非蠢笨,只是真的极不愿去猜测人心,不愿去面对那表皮下的丑陋。

他败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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