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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四章

感觉上,我是第一次见到少了爱丽丝的事务所。

冰凉凉的床。几十只布偶的眼睛,注视著失去主人的空间。六面萤幕电源依然关闭,空调不停吹出无谓的冷风。

我在大大的摩卡熊旁边坐下,手往床面上的略凹处探。当然那里没留下体温或任何东西。一静下来,各种无聊的想像就前仆后继地涌上。我摇头甩开它们、收拾空罐,将脱成一地的睡衣送进洗衣机,可是我连启动它的力气都拿不出来。

在墙边蹲下后,我用手机上网搜寻国内新闻,看来紫苑寺光纪的死讯尚未曝光。毕竟是不到一天内的事,他在财经界外也不是知名人物,不会那么早上新闻。

他的死,多半会就这么悄悄地随风而逝吧。被当成持续多年植物人状态后自然死亡,装进棺材烧个精光之类的。紫苑寺萤一曾说,他不想让这件事变成刑案,一切都要在医院里处理。

刑案。

这是谋杀,爱丽丝的父亲是遭人杀害的。

但那又怎么样,为什么非怀疑到爱丽丝身上不可?

门铃乍响。我跑到玄关推开门。

「爱丽丝?」

站在门外的彩夏睁大眼向后跳一步。

「啊……对不起。」我尴尬地垂下眼睛,还以为是爱丽丝回来了。不过,她回自己住处是不可能按门铃的。

「爱丽丝怎么了?不在吗?」

彩夏一进事务所就往寝室探头。

「我听明老板说,昨天有几个人跑过来把她带走了……」

我点点头,无力地坐回床上。彩夏一一捡起地上散落的布偶摆回枕边,海豚、青蛙跟海豹都和彩夏一样,担心地看著我。

她没问我「出了什么事」,静静地等我开口。这样的体贴反而使我更难受,视线停在两腿之间,说不出话。

「爱丽丝不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丨」

彩夏故作开朗地说:

「我要把这里整理乾净!」

她跟著挖出掉在床缝间的毛巾或脏袜子,一边聒噪地说个没完,一边用湿抹布擦去堆在电脑架后的灰尘。见到这样的彩夏,我逐渐感到爱丽丝是真的不在了,便离开床铺到流理台边洗洗根本不脏的手,检查排水口是否被不可能存在的厨余堵住,以各种没意义的动作转移注意力。

「就是这样,藤岛!」

彩夏打扫到厨房来,打开冰箱说:

「趁爱丽丝不在,我们来偷喝她的?Dr. Pepper!少个两罐应该看不出来吧?」

「你之前不是说不好喝吗?」

「喝人家给我的,跟趁人家不在偷喝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啊!」

我们就这么并肩靠墙,抓著冰得会黏手的深红铝罐,拉开拉环畅饮,难以形容的甜味刺进脑髓。

有人说它像药水、化学合成的荔枝口味或液化的杏仁豆腐,但我觉得没一个切中要点。若真要打个比方,这味道正如那娇小尼特族侦探的人生般复杂奇特──浓密、奥妙,一旦尝过就再也忘不了,却无法具体言喻。

「还是不怎么好喝。」彩夏笑著说:「早知道就掺水变成两倍,一人喝一半了。」

彩夏应该没什么特别含意吧,她不是会想那么多的人。不过,我仍径自将她的无心之言解读成其他意思。既然一个人喝不下,两个人各分一半就好。彩夏也经常对我这么说。

「为什么爱丽丝几乎只喝这种东西还能活啊?」

「医生好像也觉得很神奇,还把她当作遗传学的研究材料,天天测东测西的。仔细想想,她真的是生物界的奇葩。」

「这样啊……你也见到爱丽丝的医生啦?」

「这个,嗯。因为我到医院去了。」

「爱丽丝的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那样──」

彩夏人真的很好。我心想。她能让我极为自然地说出心里的话,像掂起指尖,抽出松脱的线头那样。

这种温柔,是一种毒药。

毒很快就流遍全身,使无力松开的唇吐出不该说的话。

「爱丽丝的爸爸死了,昨天的事。」

彩夏盯著我的脸眨眼几次,轻声说:

「……这样啊。」

语气中不带惊讶更不带哀伤、愤慨,但也不是空无情绪。就像是──在叫自己养的狗。

因此,我下一句话也几乎毫无窒碍地被她引了出来。

「──听说是被谋杀。」

我一个不留神,就若无其事地把彩夏卷进这种事情里,将真相──也就是死亡,毫不顾忌地与她共享。分享这毒鸩般的消息,并不会让我死亡的机率减半,只是让我喝得轻松了点。就这么多,没其他好处。

「然后,那边在怀疑凶手是爱丽丝。」

说出口以后,我才觉得自己真的很蠢,再也说不下去。我也是一被丢出那个乱糟糟的夜晚就在毛毯中蜷身抱腿,藉睡眠逃避,直到前不久才醒来,脑子还是一团乱。

经过一段发呆般的时间后,彩夏有些犹豫地问:

「……要叫大家过来吗?宏哥和阿哲学长他们。」

我无力地点头。到头来还是得这么做啊,毕竟爱丽丝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彩夏拨电话后才短短一分钟,三人就来到了事务所。

「其实我们都在楼下等很久啦,只是先派彩夏上来看看状况而已。」

宏哥说得像是我活该中计似的。

「我们是听说你昨天搞到很晚才回家,担心你才早点过来看看的。」

「喔,这样子啊……」

所以他们是早就看穿我会一个人跑来事务所舔伤口啊,真想找个洞钻。

……呃,奇怪?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很晚回家?」

昨晚是萤一直接开车送我到自家门口,宏哥应该不会知道我几点回家吧?

「这个啊,我有打电话问你姊啦。因为我很担心嘛。」

「我姊?你……你怎么知道我姊的电话?」

「什么时候的事啊?对了对了,是在万圣节去你家接你的时候,顺便要到。」

……不要说「顺便」好吗!你这家伙手脚也太快了吧,当时有那个空档吗?

「不愧是宏哥,向女人要电话跟呼吸一样简单!」

「才没有呢。我就不知道明老板的手机号码。」

「你知道『花丸』的号码吧?」阿哲学长睡意浓厚地说。

「出去约会的时候,又不能用店里电话联络。」

「在『花丸』约会不就得了。」

「我就是这么办。最近我每天都用『我爱你』跟明老板打招呼,被她揍得很开心。」

「不愧是宏哥,向女人求爱跟呼吸一样简单!」

「唔〜你们够了没!」

彩夏发飙了。

「现在不是演你们那种小闹剧的时候!你们是来听藤岛怎么说的吧?现在爱丽丝都不在了,搞清楚状况好吗?」

谁想像得到,尼特族侦探团居然会有彩夏来发号施令的一天呢?阿哲学长、少校和宏哥立刻在床前跪坐成一排,还稍微摆出反省的姿势,反而让我更难开口。

「好,藤岛!把爱丽丝的爸爸被谋杀的事说出来!」

我和侦探团的其他三人都一脸错愕。

「为什么连藤岛也吓了一跳啊?你不是才刚说过吗?」

「这……这个,是没错啦。」

没想到那么耸动的词会从彩夏嘴里蹦出来。

但仔细想想,这根本没什么好惊讶。她甚至和我一起目睹了堆积如山的尸体,就某方面而言,对于各式各样的死亡也了解得比我更多。这是坚强,是迟钝,抑或是以这两个名词称呼的其他东西?我不知道。

我屏住呼吸,从头回溯昨天那漫长的一天。明明只过了一夜,无论回想哪个场景,画面都是模模糊糊。那些都真的曾经发生过吗?那间医院和那群令人火大的紫苑寺一族真的存在吗?

我清咳几声,打断妄想。

看清现实吧,爱丽丝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在医院的见闻,紫苑寺家的遗产引起的纷争,爱丽丝之父的死以及紫苑寺萤一的话等,一字一句都使得房内气氛越冻越僵。

「……结果爱丽丝怎么了?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阿哲学长压著情绪问,我摇摇头:

「只听说她被带去问话,没说被带去哪里。可能还在医院,或是紫苑寺家的宅子。」

「问话,就是审问的意思吧?」学长双手抱胸说。

「他们为什么会认为犯人是爱丽丝?」

宏哥表情阴郁地问。

「因为她爸爸的人工呼吸器被拔掉的警报声响起时,茉梨小姐在我房间这边。后来紫苑寺萤一问茉梨小姐,她说她跟爱丽丝一起待在房间里,和护士说在走廊上遇见她的证言矛盾,也就是她说谎。」

「为了替爱丽丝制造不在场证明吗?」

少校眯起眼,语气苦涩。我点点头继续说:

「紫苑寺萤一也是这么想。案发当时,爱丽丝其实是单独留在房间里。」

「可是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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