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的夜晚，有着无数的王小二在枕头边对无数的陈寡妇讲着九年前王旦跟着皇长子在京师作乱的段子。
正所谓你将一件事告诉了一个女人，就是告诉了全天下的女人。王旦相公当年跟随谋逆的谣言原本在士子和大儒间只是谨慎的传播，但是一入市井妇人之口，传播速度顿时加快百倍。
正月二十五，这件原本只是尘封九年的秘闻，如今却变成了街知巷闻的谈资。但是京师官场之内，每日百官入朝，却是保持着奇特的缄默。
这几日，最受折磨，如坐针毡的就是御史台的士大夫们。御史台是将御史院与台谏院的合并。当年太祖皇帝设立两院，是为了让御史监察百官，台谏则负责直斥君王之非。
太宗皇帝登位之后，朝臣私底下不服者甚众，于是太宗将御史，台谏合并，加强了监察百官的力度，却巧妙地将台谏限制君王的力度减弱。
因此御史台对于官家的限制减弱到极限，只有一些名臣大儒，才继续经常的向皇上谏言，更多的御史们则是将目光投向了京师官场。
这几日之内，监察汴京民生的御史们当然听闻了这件九年前的秘闻，而更重要的是，几日下来，御史台已经收到了来自各方或鼓动，或压制的压力。
御史台自从被官家加大检查百官力度之后，几乎就是站在了官场的对立面，因此一直和统驭百官的相爷们的政事堂，有着莫名的对立情绪。
这种对立情绪犹如压制的火山口，一触即发。所以御史台的左右都御使一直压制着对王旦的弹劾，因为一旦弹劾开始，王旦的门生们必然激发许久以来对御史大夫的怨气，一场官场倾轧在所难免。
今夜，杨宗保连夜拜见右御史长使杨亿。杨亿早年曾经是杨六郎杨延昭的书童，后来得以入朝为官，还成为从四品的御史言官，算是天波府一系官员在文官一系难得的势力。
几年前，官家为了将杨家和刘修仪绑在一处，当年那个让朝臣参加皇子满月宴，并当众宣布刘修仪封后的诏书就是官家特意喝令他这个杨家嫡系起草的。
而自从杨亿起草了那份被百官极力抗拒的诏书之后，在朝中已被百官排斥，有着成为孤臣的势子。
杨宗保却知道，杨亿的一切作为，都曾经请示过老太君，当年杨婕妤已经无心争后，杨家力挺刘修仪，这是官家迫出来的局面，老太君当然让杨亿依着官家的意思做。
杨宗保落座之后，连奉茶的礼仪都免了，然后，突兀的说道：“杨大人，这次宗保拜访，并不是太君的意思，因此宗保今夜的请求并非天波府的意思，杨大人何去何从，可以自行斟酌。”
杨亿躬身一礼后，杨宗保说道：“近几日王旦九年前附逆一事，背后有我的参与。我今天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在明日朝会之上，率先弹劾王旦。”
杨亿英眉却是一挺，不卑不亢的说道：“公子，王大人与寇大人一向和天波府关系紧密。公子为何突然间做出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举动。”
杨宗保说道：“不错，这件事确实亲者痛，仇者快。但这是官家的意思，官家贬谪王旦，已成定局。杨家如何在这种定局之内，获得更多的与五鬼抗衡的资本，才是关键。亲者不痛，何以上下一心，矢志除佞，而仇者不快，又何以得意忘形，显露可乘之机。”
杨亿此时已经有所觉悟，杨宗保所代表的其实是天波府少壮一派的选择。他们将脱离老一辈与政事堂同气连枝，互为奥援的体制，而他依稀看出来，杨宗保却是将杨家的未来，压在了小皇子的身上。为刘修仪争后，必然为小皇子的太子身份扫除最后的阻碍，成为太子嫡系，则可以在新君即位之后，获得强于五鬼的势力。
杨亿自从三年前写下开罪百官的诏书之后，自己的仕途已经与天波府挂得更紧，而杨宗保是天波府唯一的血脉，可以说就是未来几十年的当家人，他的意思，自己无从拒绝。而且将砝码压在有前途的皇子身上，对于少壮派的自己而言，则可以在未来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杨宗保在杨亿允诺之后，说道：“当年杨家让你进入文官一系，就是看中你的才华。这次，你要站定立场，今次是你展现与天波府划清界限，成为官家皇后心腹的时机。”
杨亿露出思索的神情，杨宗保说道：“很简单，因为明面上，天波府还是会和王旦相公站在一边，而你最先弹劾王旦，官家就会认为你善于揣摩上意，朝臣则会认为你与天波府站在对立面，你的天波府嫡系的身份就会抹去。依着官家的性子，他会将你破格提调，进入深宫，成为天子近臣。到时候，天子近臣里，你的地位应该不低于五鬼之中的陈彭年，林特等人。”
杨亿了然的说道：“原来公子是要抹去在下天波府出身，使自己成为官家的心腹？”
杨宗保说道：“不错，明日就是你进入深宫，成为官家刘修仪心腹的时机。自此以后，你不用与天波府有过深的来往，至于以后，这一步能够有何作为，杨大人不妨拭目以待。”
杨亿明白之后，杨宗保说道：“明日如何在言辞上体现你是个尊重民意，勇斗权臣的谏官，而不是一个媚上邀宠，诬陷忠良的佞臣。这其中的尺度把握，甚为重要。明天这场改变孤臣为天子近臣的戏千万不能演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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