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天上群星全部降落在地般的,东京夜景。
不夜的都市。依靠人造的光驱逐黑暗的[千万人口]巨大都市。超常的少女仿佛毫无感慨地,伴随着二骑下仆[Servant],俯瞰自己的所有物之一。模仿异国的大教堂建造而成的超高层大楼。少女立于双塔中南侧的那边。
沙条爱歌。降生伊始即为全能,如今却作为少女行动的她。
持有着将会吞噬东京、咀嚼世界的恋心。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深夜。
东京都新宿区,都厅第一本厅舍天台。
「——报告,爱歌大人」
距离地面二百四十米。在寒冷的夜风中,有位人物长身鹤立,向少女主人提出报告。Caster·帕拉塞尔苏斯。虽然对他说过不必特地跟到这种地方来了,忠实的魔术师却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站在主人身边。该说他守规矩,还是死脑筋呢。原本,他就具有这样的倾向。而在几天前的那场面会之后,这份认真似乎更加沉重了。
(这也没办法)
Assassin在心中低语。静静地守在少女身畔。
(你也知道了吧……大圣杯的真相)
倒不如说,他还能维持与从前一样的言行,已经令人佩服了。向圣杯许下的愿望越真挚,对曾经人生的悔恨越深重,见到大圣杯时,Servant所受到的震撼就会越巨大吧。
如果自己没有遇到主人、没有肌肤相接触的体验——或是,没有遇到那位少年——那一定会,简单地坏掉的吧。Assassin思考着。英雄应有的强韧意志、高洁心魂,自己都并不具备。仅仅作为教团的武器、兵器存续下来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缺乏感受力了。
可是,Caster没有坏掉。
稳重的眼神、沉静的气质,一无变化。基于忠诚展开的行动也是一样。
清净的魔术师。对他的印象,仍然保持着原样。
他所暴露的,只有没能完全掩盖住的紧绷的状态。不过,少女也并没有要指出的意思。并不是她没有注意到。在主人、被Caster说过掌握着不仅仅是东京甚至是整个世界的少女面前,没有不可能。
她不说,那么,不说就是对的吧。
「昨日起,Saber在都内各地到处移动。恐怕是在寻找地下大圣杯」
Caster的话语,在强风中依然清晰。是用了风属性的元素魔术协助传音吗。挺有一套的。
「呵呵。Saber很性急呢」
「如您所言」
「派对里最重要的客人。本来希望他好好等着的」
少女像唱歌般说。
没有使用任何魔术,她的声音却不受风的干扰,响彻周围。主人就像是花。风再大也无法摧折的不变之花。白刃、诅咒、魔术,甚至是圣杯中的沉眠之兽,都无法伤害到她。
月光。镶嵌在大地上的无数灯光。它们只为少女献上祝福。
哪怕到了最后的瞬间。
「我能做成许多事」
主人。主。
触碰剧毒也没有死的少女。
在地下的黑暗中,反射性地守住了巽。被回以原谅的光辉。
Assassin再一次许下了绝对的忠诚。绝不会再度犯下那样的失态。
「可是,时间之流中,完全固定下来的事象……无法超越。即使我能给『不列颠得以幸存』以可能性,如果这违背了已经固定之物,也还是会消失。无论如何,荣光的不列颠都会灭亡。萨克森人会筑起新的国家,发展为现代的英国」
「事象的剪定……吗」
「对。这样,世界就发展成了现在」
主人的声音里,融进了忧郁的色彩。
这是非常罕见的。
是异常。就好像正午的太阳突然消失。
「那么,为了帮助他,我必须要阻止一切、破坏一切——」
不听到最后,Assassin也已经理解了。Caster也一样吧。
过去。历史。人类史。需要圣杯,来破坏构成这世界的一切。
默示录之兽[Beast]。
会成为助主人的力量更进一步的增益器。
主人的魔术回路,与全能之名相称,能够化超越神秘的奇迹为可能,具有着可以说是异常的超常性能。然而,或许是因为太过特异了,回路量很少。虽然能够制造等同于不可能的奇迹,但奇迹的规模与次数受到了某种限制。
运用睡在圣杯摇篮中的兽之魔力,限制会得到解除。
还差一点点。
是的,只要再迈出一步。
Assassin与Caster数日来在市内收集到的无垢之魂,大量少女的生命,今夜就会达到与一骑英灵相当的量吧。身为下仆的二骑再献上生命,大圣杯就会启动。
恐怕,就在今夜。
由极东的都市,引导世界走向毁灭。主人的愿望将会实现。
「Assassin」
被叫到了。
沉浸在思绪之中,导致反应慢了一拍。
耽搁了半次呼吸的时间,Assassin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将辉煌的东京夜景尽收眼底,俄然转过身来的主人。完全是朵楚楚动人的花,沙条爱歌向这边伸出了手。啊。会碰到。会被触碰到。明明还有别人[Caster]在看着。
皮肤。下巴。
相当于死亡凝块的褐色肌肤,被白皙的指尖,温柔地抚摸着。
一如对待易碎之物。
一如爱抚泡沫。
那一天的自己,是为了什么。
曾经颤抖。自全身传来战栗,火热沸腾般的记忆。
(啊。爱歌大人)
从相遇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跟随在侧。
相信着,是为了与这位少女相遇,才获得圣杯赋予的第二次生命。
然而——
(被触碰的喜悦。我一直渴求的东西)
非常相似。也可以断言说,完全一样。
(不仅仅是您。他[巽]也,让我感受到了)
面貌被髑髅的假面所遮盖,实在是太好了。
恍惚与欢喜、陶醉与昂扬感所赋予的微笑。
自责与羞耻、孤独与哀切带来的泫然欲泣。
共存的两种表情,一定,融汇成了非常丑恶的模样吧。
「哈桑。琪尔……是吧?」
将视线投向高处。
看到少女的脸,Assassin顿时僵住了。
表情。体现出来的感情。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
「前天的你,很美哦。不管那个男孩是死了还是活着,都一样呢。既然你会为他那么拼命」
那是如同阳光般,明朗的嘴角。
「所以,你也,明白这样的心情吧。……喜欢上一个人,开始恋爱,沉醉其中,这是世界的所有东西里面,」
还有如同夜影般,哀切的眼神。
「最好的那一件了」
无法回答。
少女给了自己视线和话语,自己却拿不出任何一样可以返还。
只是钉在那里。
颤抖着。寂寥地察知着,带有热度的身体正在急速冷下来。
「两位都辛苦了。别再收集活祭品了。我可以自己去捡」
不需要同行。
除了望着少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什么事也做不到。
——还没能知晓。
——这一夜,这一瞬间,将会成为第二次生命中,最后的别离。
✝
有关Master的暴走。
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驱使英灵[Servant]展开壮绝对战的Master,多抱有真挚的愿望。
情愿为之参加伴随着生命危险的仪式。这种愿望对他/她来说,也就是人生目标吧。
通常,魔术师的大愿是到达根源,但也有例外。
值得注意的就是这种例外。
其原因是,心怀大愿的魔术师,更不容易失去身为魔术师的自我。
圣杯战争是罕有的仪式魔术,但并不是通往根源的唯一道路。
甚至可以说,在家系中代代传承的研究,才是正统的根源之路。
所以,心怀大愿的参加者,更容易在战场中保有冷静的视角。
直到最后,都还有放弃圣杯这一选项。
但是,拥有个人愿望的参与者……
其时,会轻易地发生暴走吧。
(摘自一本旧笔记)
✝
于是,少女在东京的夜空中飞舞。
降落在超高层大楼林立的西新宿街区,轻快地掠过深夜里空无一人的道路,穿行在像是森林的中央公园中,飞跃过已经没有几辆车还在穿行的列车轨道。
仿佛绘本中的妖精奔驰在湖上。
微笑着,同时也,悲伤地润湿了双眼——
东京都杉并区。
找到了住了很久,却并不能说是住惯了的,闲静的住宅区。
铅笔小说 23qb.net